谢一云:“………我刚给他申请的,我还要回公司,大伯先放你那儿,麻烦你带他吃点东西。”
    裴航还没问是个怎么样的放法,穆凌给他发来了第一条语音。
    店里声音大,他手忙脚乱插上耳机,才点开来。
    穆凌的声音仍然低沉,缓慢。
    他那边十分安静,所以说出的话也无比清晰。
    “发地址,我马上到。”
    第7章 劳动所得
    裴航在路边站了五分钟,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行驶过来,缓缓停在了路边。
    车窗贴了膜,外头的人都看不见里头,按理讲这样子是会被拦下来罚款加扣分,却不知车主用了什么手段让这车还能大摇大摆地抛头露面。
    裴航认不出车牌,就见谢一云先从副驾上下来,然后是开车的人,看着十分面生——废话,他总共就去了天华两次,上班才只一天,能认得什么人?
    但他不认得对方,对方却知道他。
    而且很不爽的模样。
    谢一云往路边儿一站,说:“余文,把钥匙给小裴。”
    裴航隐隐约约记得谢一云提过这名字,似乎是个什么主管,好像是穆凌还没退出江湖时就跟着的老人,堪称多年心腹。
    那被称为余文的男人三十多岁,不俊不丑,就是没什么好脸色。
    他几乎是把钥匙丢给了裴航,说:“照顾好老板,要是出什么纰漏我饶不了你。”
    裴航单手接住那呼呼打来的钥匙,脸上不见喜怒。此时天色很晚了,他又站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下,面孔被勾勒出分明的棱角,带着一股阴沉又渗人的气势。
    余文本想再放几句狠话吓唬新人,结果与他的视线一对,竟一时没说得出话。
    谢一云也是头次见裴航如此阴桀的模样,他倒也没觉得受了欺骗,愣了一下就想到要圆场。
    这时后座的门缓缓打开,一只苍白的手搭在了门上,穆凌从车里站了起来。
    他没穿外套,里头的白衬衫在黑夜里简直要发光,脸也是半隐在阴影里,但和裴航不同,他的轮廓是十分柔和的,被光线一切割,眉眼精致如描画一般。
    他关上车门走过来,宽肩细腰大长腿,即使在晚上也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再近了些,就是那张不见一丝皱纹的娃娃脸。
    约莫是下午说了太多话,穆凌脸上带着疲惫,手臂搭了件衣服,他头发凌乱,昏暗的光线下看起来就像个刚下班的社畜,连那股摄人的威严都没了,整个人蔫蔫的。
    裴航身上的凌厉一点一点蛰伏下去,等穆凌到他面前时,他几乎是乖巧地唤了一声“老板”。
    穆凌仿佛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微不可见地点点头,视线投向余文。
    后者在他面前立刻就无限矮小下去,全身都紧绷起来:“老板……”
    穆凌对他做了个手势,几十年的下属就是有这种的默契,余文看懂他的意思之后,顿时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谢一云说:“那,我们就先走了。”
    穆凌闭上眼睛微微颔首,谢一云走了两步,不放心地折回来,把裴航拉到一边。
    他说:“你仔细点,大伯有低血糖,他自己不说,我路上感觉不对劲才想着让你赶紧带他去吃东西。”
    裴航诚恳地说:“谢总,你不如一次性把老板的毛病都交代了,免得哪天突然犯起急病来把我吓死。”
    谢一云也有点不好意思,想了想说:“别的也没什么了,就是他声带受过伤,不能吃刺激东西,还有……”
    余文催促了他一声。
    他当然不是自己等得不耐烦了,而是穆凌脸色实在难看,谢一云只得先停下来,道:“我回头微信上跟你详细讲。”
    裴航挽留了一句:“你不一起来?”
    “不了不了,”谢一云说,“我耽误一下午的事了,在办公室里用零食垫垫就行,先走了。”
    天华就在裴航学校附近,他俩把车留下,自己刷了路边的共享单车,风驰电掣地骑走了。
    裴航甩着钥匙,他刚才摸了一把,除了车钥匙之外还有门钥匙,看来是投喂完穆凌还要把他送回家去。
    裴航觉得谢一云也真是不容易,他那神色很明显工作已经十万火急了,硬是亲自在警局守了一下午,实在没空了还要对他千叮万嘱,仿佛他大伯是玻璃做的,稍不注意就碎了。
    现在这玻璃似的总裁落在他手里,裴航脑中转过几个阴暗想法,又被他自己掐掉。
    先不说他打不打得过穆凌——这家伙的手法明显就是冲着杀人去的,没准真沾过人命——裴航做卧底本来也没特别认真,能找到他们不正当竞争的证据最好,找不到也就当积累工作经验。虽说一个倒下的穆凌对天华来说确实是沉重的打击,但裴航不至于为此特意谋害他。
    所以他走到穆凌身边,见他脸上真的没有一丝血色时,确实有几分真心实意的担心。
    穆凌还是毫无波澜的样子,只把搭着衣服的手略往他那边递了递。
    裴航下意识想到要帮总裁拿衣服,结果一碰之下触感硬梆梆的,揭开一看,穆凌手里拿一根铁棍,被衣服包着。
    裴航:“………”
    他差点以为总裁玩了一手图穷匕见,准备来打爆他这个卧底的狗头。
    然而再仔细一认,那铁棍分明是下午打架的时候,穆凌从对方手里夺过来的。
    他赤手空拳就能放倒一批人,有了铁棍更是如虎添翼,动作流畅自如,气定神闲,整场下来帅得一批。
    但也不至于现在还拿着这玩意儿吧。
    这是为了纪念还是没打够啊?
    也许是精神不济,穆凌说话没什么力气,声音都飘了:“局长说别把这东西留在他那儿,让我带走。”
    裴航无语地接过去,他的手碰上了穆凌的,只觉得十分冰凉。索性就一把握住,拉着他往面馆走去。
    这个时候店里基本没几个客人了。
    周湮早跑回去肝毕设,肖珊珊还在。
    她不光还在,还又加了个肉夹馍。
    裴航把穆凌安置在她对面,肖珊珊心不在焉地对他打了个招呼。
    穆凌也点了招牌黄鱼面,裴航特意去后厨说别加胡椒粉,又去帮穆总拿碗筷。
    “打扰到你们了。”穆凌客客气气说。
    肖珊珊吃不出面食味道,把肉夹馍浸在浇头残余的汤汁里,抬头看了他一眼。
    “不打扰。”她面带疑惑地回道。
    他们学校有两个校区,裴航所在的校区里大多是艺术表演类的学院,高颜值的人很多,哪怕肖珊珊这样的美人,在学校附近吃饭也不是很引人注目。
    但穆凌一进来,他们这桌收到的视线却是比之前多了许多。
    裴航到他身边坐下,不多时面也上来,热气腾腾的一大碗,汤色奶白,鱼肉并着嫩笋小菜盖在面上,筷子一挑就蒸腾出大团热气。
    裴航取小碗来拨了点面进去,又盛了小半碗汤,稍稍舀了几下推给穆凌。
    肖珊珊已经吃完了,也没急着走,在对面正襟危坐地沉思片刻,突然说:“我要转系。”
    裴航又要了个碗继续给穆凌凉面,听到这话手下一顿:“为啥?”
    肖珊珊说:“我看见你室友的惨状,就能想到三年后我也会和他一样失去最宝贵的东西。”
    裴航想到每天回家都看见周湮在装死,不由得问:“莫非是生活的希望?”
    肖珊珊沉痛地说:“是头发。”
    裴航……裴航竟无法反驳。
    穆凌充耳不闻,专心吃面。
    肖珊珊说:“我觉得我也是可以靠脸吃饭的,说实话,我每次出来吃饭,旁边都有人在偷看我。”
    裴航说:“如果有人从六点吃到九点中间还不带中场休息,我也会忍不住偷看的。”
    穆凌被汤呛了一下。
    裴航给他顺了顺背,肖珊珊无视了他的话,右手握拳击在左手掌中,说:“我要出道。”
    裴航差点就说好啊,我大哥欢迎你。
    毕竟连戎现在还是时不时提起这茬,令他烦不胜烦。
    好歹最后一刻他想起旁边坐了个谁,就算想收人也不能往东昇拐,沉默两秒,他不甘不愿地转身问:“老板您怎么看?”
    肖珊珊自然没把这个娃娃脸跟传说中的天华总裁联系到一起,而穆凌咽下嘴里的食物,不紧不慢地把这姑娘打量了两眼,微微摇头,轻声说:“你不适合。”
    肖珊珊说:“为什么?我脸不行?大家都说我长得像个模板。”
    ………这是什么形容方式。
    裴航还没吐槽,穆凌又不紧不慢说:“你攻击性太强,不适合。”
    这次不光裴航,肖珊珊自己也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穆凌却不再说话,把空碗一推,揽过裴航给他准备的第二只小碗——那态度十分理所当然,裴航愣了一下,赶紧继续帮他挑面去了。
    他们最后走的时候,人家面馆都快打烊了。
    这里是学校后门,肖珊珊也不要裴航再送,两人加了个好友,交换了一下下次遇见姓杨的绝不轻易放过的决心,便在友好而热烈的氛围中恋恋不舍地告别了。
    他跟肖珊珊依依惜别之时,总裁就在一边百无聊赖地把玩那根铁棍——面馆老板也不允许这玩意儿留在店里,让他们带走。
    这是见过血的凶器,裴航觉得不能乱扔,当然他也没想好怎么处理,就让穆凌先拿着。
    他还在目送肖珊珊,穆凌喊了他一声。
    “裴航,”穆凌说,“过来看。”
    他手里的铁棍变成了两半。
    裴航:“…………”
    穆凌的眼神在路灯下显得十分无辜。
    他说:“这个是能拆开的。”
    裴航抬高他的手对光一照,说:“里面有东西。”
    穆凌十分有行动力,直接把那半截铁棍往地上一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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