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其峰第二次召集毕业论文指导会,居然所有的人都来齐了。周游非常纳闷,不知道艾其峰是怎么请来了这帮神仙?准时到达的还是他自己和阿斯伯格患者张可为。后来白清江穿着一身黑色的羽绒服来了,头发乱蓬蓬的,眼圈黑黑,眼睛通红,黑色的羽绒服中隐隐约约露出里面黄白色的麻布孝衣,艾其峰看他这阵势,愣道:“你从哪里来?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白清江摇摇头:“没有,老师,我刚才有一单业务,去哭了一场,然后就匆匆赶来了。”
    艾其峰不解:“你做兼职吗?有了业务,应该高兴才对,为什么还要大哭一场?”
    白清江耐心道:“老师,实不相瞒,我家的业务就是帮人家哭,谁家有了白事,我们就帮人家去哭,哭一场五百块钱。”
    艾其峰好奇问道:“这种业务很多吗?”
    白清江说:“几乎天天都有。”
    艾其峰心中一酸,心想:看来他一个月的收入比我还高好多。
    艾其峰问道:“毕业论文做哪个方向,你们都想好了吗?”
    白清江第一个举手,恭恭敬敬道:“我想好了,做中国古代殡仪历史研究。老师,可以吗?”
    艾其峰想了想:“行,还真行。你们两个呢?”一边说,一边把头转向了周游和张可为。
    周游还没开口,一个敦实、厚嘴唇的男生低头看着手机走了进来,插空儿叫了声老师。
    艾其峰说:“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厚嘴唇的男生说:“老师,稍等,股市马上收盘。”
    艾其峰郁闷地看着他,五分钟后,厚嘴唇男生长叹一声:“终于抛掉了。”然后抬起头:“老师,我叫钱必,你以后能不能三点以后再召集我们开会,那时股市就停盘了。”
    再之后一个酷酷的女生进来了,她超短发,中性打扮,墨绿色机师夹克,带着钻石耳钉,桑椹色口红。
    钱必脸上闪过艳羡和欣赏之色,轻轻嘘了一声:“电竞女神贺飞飞。”
    一个圆脸的,长得像熊猫,穿着白灰色外套的男生也匆匆赶到,未说话找微笑,一双眯眯眼,两个酒窝,看起来很有眼缘:“大家好,我叫甄大器,迟到了,对不起,今后一定引以为戒。”口齿清楚,说话语气让人感到非常舒服,非常hold住全场。
    最后进来一个人,才是郑峰,他刚去见了他的女神,所以来得最晚。当然,如果不是他的女神催他来,他是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郑峰读历史系,纯属蹉跎了自己。如今逝者如斯、白驹过隙,大部分对郑峰有意的女生都已经落花无情了(或回家乡找工作、或选了别人,或准备考研,暂时先不恋爱),只剩下郑峰这有意的流水滚滚东流。
    临毕业前,大家忽然都变得现实了,女生们都忙着找工作考证,没人围绕在郑峰身畔了。只有郑峰无所事事,他是不愁工作,不愁房子,不愁前途的三不愁人士,但是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一日打完球,郑峰和好友胖子车永维,绰号老憨的多年同窗一起去食堂打饭。老憨感慨道:“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原来打完球,我们都能蹭你的外卖吃,现在倒好,连你都得跟我去食堂。”
    郑峰现在是煮熟的鸭子,就剩下嘴硬了,嘟囔道:“原来打完球,总是吃外卖,就像是在开盲盒,你怎么知道打开一份盒饭,里面装的是宫保鸡丁还是梅菜扣肉饭?反正十有八九是自己不喜欢的,但是现在去食堂吃饭就不一样了。可以自己选,目标多清晰,多有动力,让我感觉这空气都是清新的。”老憨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郑峰马上发现,现实很骨感。因为来晚了,食堂里根本没剩下什么菜。不仅完全没有了盲盒的猜谜感,简直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的爽利。
    唯独一个摊位前,香气升腾,还挤满了美眉,郑峰好奇:“这儿是卖什么的?”
    老憨道:“你到底是食堂来得少,这就是原来的牛肉饼摊,老张退休了,接手的是他儿子,人长得精神,做饼的技术也不错,吸引了许多女生。要不我们也排队买饼?”
    郑峰显然是羡慕嫉妒恨,忿忿道:“绝不,我宁愿饿着,也不排队。”
    最后的结局是,郑峰请老憨吃潮汕火锅,老憨吃美了,便有些飘飘然:“老郑,我看你最近有点儿单,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吧。”
    郑峰心里想:我用得着你给我介绍女朋友吗?
    嘴上说:“什么样的?”
    老憨化身福尔摩斯,推理道:“老郑,你工作不愁对吧,我给你介绍一个不考研,工作已经找好了的,学理工科的学霸吧。”
    郑峰愣了一下,在分析老憨给自己圈定的这位cp的条件。
    老憨侃侃而谈:“学理工的思路清晰、思维缜密,你爸喜欢;她本人是个学霸,你妈喜欢;这女生为人独立得很,你不用哄她,你喜欢;一次性满足你们一家三口的需要,到哪里去找这么合适的?”
    郑峰弱弱地问了一句:“相貌呢?”
    老憨拍拍他的肩膀:“这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儿,我又怎么说得清楚,不过我感觉那女生的相貌清秀,看起来挺舒服的。”
    郑峰皱眉:“还是不对,既然她这么完美,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男朋友?”
    老憨说:“都说她是学霸了,学霸自然是要学习的,哪有时间找男朋友?郑峰,平日里我觉得你是个挺利索的人,怎么今天这么婆婆妈妈,到底见不见?”
    郑峰呆若木鸡地摇头,然后又点头,回答曰:“见!”
    老憨给郑峰约了那女生第二天在校园冷饮店见面,郑峰睡午觉忘了时间,等他上气不接下气跑到冷饮店时,已经迟到了十分钟,他看到只有一个胖胖的短发女生在喝奶茶,生气地想:老憨什么眼神,居然管这样的女生叫做清秀?
    他想了想,自忖自己今天的迟到简直是神仙操作,倒退两步,准备不惊动胖女生,神不知鬼不觉地一溜烟跑掉。哪知长脚被台阶一绊,险些摔倒。但是一个强有力的臂膀扶住了他,却是老憨。
    郑峰生气道:“老憨,你给我介绍的究竟是什么人?”
    老憨冲着在冷饮店前台忙碌的一个女生说:“孙雅,郑峰来了。”
    周雅头也没抬:“我看见他了,一点时间观念没有,足足迟到了十分钟。”她倒是长发披肩,身材苗条,眉目清秀,穿着黑格子衬衫,系着红灯芯绒围裙,袖口露撸起,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臂。
    郑峰也生气道:“你是在这里打工的,顺道约我,顶多算是顺手牵羊,我就没有迟到一说。”
    周雅说:“你非要把自己当成羊,我也没办法。”
    郑峰大怒:“你!”
    空气里充满火药味,老憨制止道:“你们两个一个郑峰(郑风),一个孙雅,都是《诗经》里的,多配呀。”
    郑峰和周雅异口同声:“根本不配。”
    郑峰和老憨在学校食堂吃饭,学校食堂的桌子被郑峰拍得咚咚作响。
    老憨左顾右盼:“哥们儿,你要节哀息怒,还得表现出一个系草应有的修养,这桌子不是特别结实,禁不住你这样敲打。”
    郑峰斜眼看老憨,气道:“没有那金刚钻,就不要揽那瓷器活,你是不是当真觉得我没人要了,才这样对我的?”
    老憨耸耸肩:“孙雅并没有你说得那般差,你不喜欢归你不喜欢,不要诋毁人家。”
    白天不要说人,所有人都可能打着曹操专车,立马来到你面前。孙雅和刚才咖啡店中的唯一顾客——胖女生走进食堂,食堂里人满为患,也就是郑峰老憨旁边的那张桌子刚空下来。
    孙雅和胖女生没有办法,只好在郑峰隔壁桌坐了下来。郑峰气不打一处来,愤愤道:“真是冤家路窄!”
    老憨踢踢他的脚,用眼神示意他少说一句。
    郑峰不再说话,埋头干饭。和周游一样,郑峰也选修了延年君的课。他和老憨听说这课好过,就选了这门。每次上课,他都是来睡觉的,因为他发现延年君的语速有助眠的功效。这一天,郑峰睡不着觉,老憨又跑了,他觉得在这里呆着再没什么意思,于是背起书包,扬长而去。到学校外面的美食街去吃小吃,看到正在小馆子里打工的孙雅被几个坏小子辱骂,于是英雄救美,赶走了那几个坏鸟儿,从此晋升为郑峰的女友,风雅终于合二为一了。
    郑峰搞定了女朋友,心思又全部埋在自己的学霸女友身上,又是忙着讨好人家搞浪漫,又是忙着送温暖,整天惦记着做护花使者,陪人家去打工。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要毕业的人,还有一篇毫无头绪的毕业论文。
    幸好他的学霸女友总是惦记着他的学业,不时询问他论文准备的怎么样了?艾其峰第一次开会的时候,郑峰的学霸女友知道了这件事,把他撵去开会。艾其峰第二次开会,郑峰本来不想把这件事告诉孙雅,没想到聊天的时候说漏了嘴,被孙雅臭骂一顿,成为了最后一个到场的人。
    艾其峰看到人居然来齐了,长长松了一口气,开始给他们布置任务和读书目录。散会后,周游躲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搜索艾其峰究竟是用什么方法把这些各有性格的神兽,都聚集在了一起。不查不打紧,一查之下,周游对这位艾老师极其佩服,从内心深处认定他就是一位不仅学识渊博,而且懂得活学活用,可以学以致用的,深谙方法论的优秀老师,是当之无愧的,擅长传道授业解惑的历史系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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