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要想清楚了。”罗子恪的话还在杨凤歌脑子里回荡,她不知道她这算不算是想清楚了。罗子恪说的对,她抓罗子恪有理,救云笙却无理。
    杨凤歌朝着云梦泽的方向看去,夜色中的明灯静悄悄的,澹台由还没有个决断。
    她要如何办?
    她能如何办?
    杨凤歌不愿意再想,她微微闭上眼就看见平阳侯的音容笑貌,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也不知自己何时对平阳侯上心。
    今夜是情愫也罢,是愧疚也好,念及云梦泽,杨凤歌狠了狠心,一字一句对罗子恪说:“既然陛下的命令还没有下来,西海也好,东鹤也罢,都有可能是金乌的敌人,你和云……你和云笙,一个都不能走。”
    “今晚还真是让人意外啊。”罗子恪说,“我还以为你会哭鼻子呢,现在看来是我太小看你了,毕竟是杨萧的曾孙,骨子里果真一样无情。”
    杨凤歌不言语。
    该哭的早就哭过了不是吗?
    金乌有负平阳侯府是事实,她只是南疆战场一个小小的副将,凭借她的力量,如何解救平阳侯。平阳侯的未来捏在澹台由手中,并非杨凤歌能左右,她……她不能拿金乌的将来去开玩笑,也不能拿杨家几百口人的性命开玩笑。
    她救不了侯爷啊。
    杨凤歌的眼泪又不自觉流了下来,平阳侯是个好人,在南疆不遗余力为金乌抵抗外辱,在云梦泽时,他在莲池中摘下一朵莲花,放在她面前,风华可比日月。
    谁让他们都是朝局中人呢?他是侯爷,免不了被当做棋子算计,有时候也可以是用以交换的质子。
    她是杨家的女儿,面对朝堂能做的就是听命于师兄。
    他们怎么不可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杨凤歌攥紧了拳头,上天待他不公,她……她真的想为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啊,为着那年莲湖游船,也为着自己这三年的情愫。
    唯一能做的,不过是保住云笙这个局外人,此时她还不知云笙手上有荀术来往的信件,只以为,不管金乌与东鹤闹成什么样子,云笙都是个不小心闯进来的局外人。
    于金乌而言,云笙不过是一枚棋子的妻子。
    于平阳侯府而言,云笙是他们的正经主子,是平阳侯的心上人,要是平阳侯真的出了事,平阳侯府还要靠她撑着场面。
    杨凤歌吸了吸鼻子,她感觉自己真的是弱爆了,好在长弓不是第一次看见她哭鼻子了,心下也便了然。杨凤歌抽出腰间宝剑,反手将剑鞘丢到一旁,眼神又恢复了几分之前的凌冽,正要出手却看见绿衣衣摆一动,暗香远去。
    罗子恪一手揽着云笙的腰,一手捏着泥金小扇,他指尖一抖,三根毒针朝着杨凤歌射来。
    杨凤歌急忙举了剑去挡,“铛——”的一声毒针射中宝剑,杨凤歌再看时,哪里还有罗子恪的影子。
    “追。”罗子恪的身手很好,可他今日在长弓那里受了伤,此时还带着昏迷过去的云笙,想来也跑不了多远。
    黑夜中,一个长弓急匆匆跑过来,手里捧着素白手绢,捧在杨凤歌面前,单膝跪在杨凤歌面前,道:“回主子,给将军守营的卫兵死了,将军营帐中被翻了一遍,我在卫兵身上发现了这个。”
    杨凤歌低头看去,素白手绢中静静躺着一根针,周身泛着荧荧绿光。那肯定不是沾到泥金小扇山水间的青绿,而是一种见血即可取人性命的毒药。杨凤歌收起火把,用自己另一条手帕将刚刚打落在地上的三根毒针捡起,果然是一模一样。
    他怎么不怕摇扇子的时候把自己给扎死。
    杨凤歌小心翼翼将四根毒针包好,交给长弓处理,下令一队人在去林营的必经之路上守着,另一队带着狼狗寻着暗香继续搜行罗子恪的踪迹,自己去了荀术的营帐。
    坐在荀术曾经坐着处理政务的地方,杨凤歌没有点亮烛火,她强迫自己不带任何感情去思考问题。就在今日,她在这里知道了一个大秘密,金乌与西海之间的勾结。
    也是她第一次从舅舅脸上看见挫败、不甘和悲哀,一切不该在荀术脸上出现的表情。
    是罗子恪说情,才将沈云鹤放进来的。西海野心昭昭,罗子恪到舅舅的营帐盗走文书,所求必定为一事,先金乌一步在东鹤面前告状。
    杨凤歌不知道罗子恪拿走了多少东西,也不知道那些东西到底重不重要。她想明白了罗子恪的所求,罗子恪能去何处已然明了,也知道了自己该走的路,一双眼在黑夜中闪闪发亮。
    对啊,只要赶在西海之前,甚至赶在澹台由之前,将所有罪名推到西海头上,反正东鹤与西海水火不容,说不定东鹤能保下金乌。
    正如杨凤歌所料,罗子恪带着云笙不能远行,他明知道背后的伤口在流血,却不能停下来。
    他想要让云笙去东鹤送信,所以不可能回林营,而是抢了一匹快马带着她一路往屏江赶。
    杨凤歌怎么会想到他要去的是屏江,罗子恪笑了笑,杨凤歌啊杨凤歌还是太单纯,她真的以为她的那些小把戏能瞒过自己的眼睛?
    她一点都不像杨家人,想当年杨萧孤身在南雁闯出一番天地,靠的可不是同情与心软。
    杨凤歌和她曾祖母相比差的实在太远,不够决断又不够机灵,就算与自己怀中的少女比起来,杨凤歌完全也不够格。
    瞧瞧人家云笙,压根没有见过罗子恪从三言两语中就能猜出他的身份,只是嗅到他身上一点点血腥味就能改变策略。
    罗子恪甩掉杨凤歌的人马,骑快马赶到屏江。
    他不敢随意点开云笙的穴道,只得将她抱下来放在青石上,自己拿了药粉坐在江边处理伤口。
    清风吹过,屏江又泛起涟漪。
    罗子恪处理完伤口,又给马喂了水,穿好衣服坐在云笙身边。
    月色笼罩南疆,屏江更见清幽,流水潺潺,江面水波粼粼。罗子恪伸手拨开云笙遮在眼前的青丝,仔细看着她眉眼,她是个美人,很像她姑姑。
    很奇怪,罗子恪一直记得云笙的姑姑,那个嫁进贺兰府的女人。那时他才七八岁的样子,被罗家人赶出来,在四处游荡。
    云奈是云丞相唯一的女儿,她不像她的两个哥哥,总是温柔的不像话。可能是上天注定云丞相命中没有子女缘吧,两个儿子都遭厄运,云奈也不例外。
    罗子恪遇见她的时候,她已经病入膏肓了,贺兰大人疼爱她,她说想要在临死前看看外面的河山,贺兰大人便带着她出门来看东鹤大好河山。
    云奈在路上捡到他,以为他是无家可归的弃儿,说服了贺兰大人带着他到处游玩。除了父母,云笙是对他最好的人,她将对小女儿的所有思念都寄托在罗子恪身上,认真教导他。想要这里,罗子恪叹了口气,如果没有那场变故,他应该会是另外一番天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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