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促地拍半梦半醒的林珑让他挪开,自己好出去。
    林珑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是叫自己,就跟着一块跑了出来,都出了学礼楼只见陆开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了狂奔的叶蔓蔓。
    优秀男女在熙熙攘攘的校服潮里两两相望。
    林珑这才醒过闷来,骂自己一声。
    可来都来了,再蔫巴巴地回去好像过于的傻b,林珑硬着头皮凑上前,就听陆开语气也有点急促,正跟叶蔓蔓理论,“妳该告诉我的。”
    嗯,语气是急促,但音调够温柔,林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上前一步,就见叶蔓蔓轻轻推开了陆开拉着她的那只手,“告诉你,你就会跟我一块去。”
    “我当然要一起去。”陆开理所当然。
    这又演的哪出啊?关键这地点选的是不是过于招摇了?
    林珑眼见着周围人步行的速度降了下来,一双双眼睛都往同个焦点聚,他咳了声,过去哥俩好地搭了下陆开肩膀,“去哪啊,差不差我一个啊。”
    陆开说,“逃学。”
    林珑放下了搭他肩膀的手说,“啊?”
    叶蔓蔓转向一脸懵的林珑,“你们平时逃学都从哪出去的?”
    “不是,我什么时候逃过学?”林珑就觉得当下这压力比被刘长喜倚着墙头堵还可怕,怂得他还后退了一步,“我那顶多就是中午想开个小灶出去吃个饭!”
    叶蔓蔓根本没理他的狡辩,冷着眼,“带我去。”
    林珑可怂可怂地求助于陆开,悔自己就不该参合这两人的事,怎么就不长记性!
    陆开没说什么,但先一步开路的方向明显是校西的那片小树林,他们跳墙的所在。
    林珑也就跟着去了,一路上耳边都在那边两人“我也去”和“你别去”之间轮跳。等反应过来时,林珑拍了下脑袋,他怎么又跟来了!
    而且,到底什么事啊!
    心里想着不能参合,嘴却很诚实地问出了口。这把学霸急得都要逃学了,得是天塌下来的大事啊。
    陆开抿着嘴没说话,只是看向了叶蔓蔓。
    林珑想,自己毕竟是个外人,不合适。叶蔓蔓换了口气,却说,“我舅舅从楼上掉下去了,现在人在医院抢救。”
    林珑是见过叶蔓蔓的舅舅的,虽然只是很短的一面,叫人毕生难忘。
    他惊了下,“那不就是跳楼?!”
    陆开扫了他一眼,他急忙忙闭嘴,因为叶蔓蔓的脸色也明显地难看了几分。
    这会请假出去是肯定来不及的,万一不批再想偷跑都不容易,她能想到的只有□□。
    而陆开能想到的也只有和她一起去。
    他还记得她手机里那张和舅舅翻拍的照片,还记得她被朱涟喜掐着脖子时眼中露出的担忧和无力。
    他怎么能让她自己去?
    林珑在这短暂的沉默里恢复了神智,一个必须去,一个必须一起去,两人眼见又要吵起来,两人都很急躁。
    “那个,我说句话老陆你别不爱听,”林珑挠了挠头,“你们两个现在都是学校的重点监察对象,刚停课回来就又一起失踪逃学,这节骨眼上太高调了。别事没解决,还更复杂……”
    这也正是叶蔓蔓没将事情告诉陆开的原因,她沉默地看着陆开。
    时机不对,事也不对,陆开垂得低低的眼睫机械地眨动了下。
    他妥协了。
    林珑见陆开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心里还有点瞧不起,觉得陆神是不是太粘人了。
    他主动担当带路的工作,没多远就看到了那墙边的小仓库。
    林珑边跑边指着给叶蔓蔓看,“就那仓库窗户,踩上面能够着墙头,外面有石头垫着,不过妳最好先看一眼,刘长喜那孙子有时候会偷摸把砖头搬走。”
    叶蔓蔓快跑了几步超过他,眼见人已经到了那仓库边上。
    “蔓蔓。”陆开忽然叫了她一声。
    她停下来,回头望过来。
    林珑只见陆开站在原地,脸上挂了抹柔和到有些虚弱的笑,他张开了双臂对女生说,“抱一下吧。”
    林珑翻了个白眼,这又不是生离死别,至于吗?而且人家叶神是何等的奇女子,吃你这酸腐俗烂的一套?
    那边叶蔓蔓果然十分意外地愣了下,可也只有一下。
    她跑了回来,冲进了陆开敞开的怀里。
    林珑都看傻了。
    那两人还抱了不止一两秒,林珑亲眼见叶蔓蔓拢住了陆开的腰身,在他肩侧蹭了蹭。
    小猫似的。
    看a片都能做到面不改色还评点两句的林珑,突然地就觉脸上一热。
    陆开在她头上揉了两把,才不舍地将人放开。
    叶蔓蔓又跑向了那小仓库,林珑及时回神,为掩饰什么似,声音别扭地大了几分,“那个,小心点,那个窗台窄,妳先站好稳住了别掉下……操。”
    叶蔓蔓像只燕子,连个停顿都没有单腿踩上窗台向上一跃,笔直地攀上了墙头,转眼一翻人已消失,一点声都没出。
    如果当代也有飞贼,大概就是这样的。
    林珑干张着嘴,手还指着刚才某人存在的方位,转头结巴地看陆开,“她、她、她。”
    陆开仍低落地垂着眼,赞同道,“让人不放心。”
    不放心个屁!她超强的好吗!林珑内心大吼陆开你清醒点啊!!
    陆开对向林珑吃了坏榴莲般扭曲的脸,他没办法让人明白,他是真的不放心。
    总是提心吊胆。
    学霸已经选择了他,不能后悔了,可学霸的生活里还有那么多的人。
    如果只有他们两个就好了。
    陆开怔然于自己掌心尚存的些许温度。
    她明明那么害怕。
    手握成拳,留不住她,也无法和她一起。
    这种感觉太差了。
    医院的手术室跟叶蔓蔓想象中一点也不一样,跟电视里演的也不一样。
    没有安静空旷的走道,一出电梯叶蔓蔓就被这满地的人吓了一跳,要不是地标过于明显,说是春运时的候车大厅也不夸张。
    但候车大厅的气氛肯定不会如此沉重。
    她小心地绕过一张张写满焦虑的脸,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个中年男人躲在角落捂着脸哭。叶蔓蔓让自己忽视了那个角落,她着急地寻找着裴红。
    倒是先被对方找到了。
    可能是穿着校服太明显,一出电梯裴红就看到了她,急忙忙地迎了过来,一脸仓皇。
    裴红和叶蔓蔓记忆中那个周末带她出国玩的舅妈已经相去甚远,她没有见过一个人能老得这么快。
    裴红拉着她的手,就像拉着根救命的稻草,她全身抖如筛糠,哭了很久的眼红肿地望着她。
    叶蔓心里难受,只能拉紧她的手,叫了声,“舅妈。”
    “诶,诶,”裴红恍惚地应了声,这才像真正看到了她了,和她对上了视线,“我怎么把妳叫来了呢?妳不是得上课吗?我怎么……”
    “舅妈。”叶蔓蔓又叫了她一声,攥紧她的手。
    裴红又开始掉眼泪。
    这种事裴红是不敢告诉朱英杰的,所以她才会给自己发信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除了嫁给朱涟喜,裴红这辈子是没吃过苦的,可嫁了朱涟喜,她就把这辈子的苦都吃了。
    有时候叶蔓蔓都会很不可思议,裴红竟然没有离开朱涟喜,她竟然能照顾他那么多年。她的性子这么软,生了朱英杰后也是家里最受宠的那个,老公儿子都依着她,从没受过什么委屈,其实当时如果她选择了离开,没人会意外。
    裴红就那么拉着叶蔓蔓,从电梯里出来的朱涟欣正看到她们。
    她愣了下,叶蔓蔓也愣住了。
    两人又很快理解了彼此,裴红会通知叶蔓蔓,是因为她缺一个心理支撑,她会通知朱涟欣,是因为她没钱。
    裴红对着朱涟欣欲言又止,朱涟欣也过去安慰,“钱都交好了,大夫怎么说?”
    裴红摇头,“就让签了两次病危……对啊,这都多久了,没人出来说一声,也没再下病危,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行,我得问问。”
    她恍惚地就要冲进手术室问,正好一个护士样的人推门出来,那门开得大力差点打着裴红,叶蔓蔓眼疾手快地拉了她过来,裴红就又软在她身上。
    护士呵斥了几声让家属都离门远点,叫了别人的名字又回去了。
    被叫到名字的家属正在他们身边,他们起身,叶蔓蔓便让裴红坐过去,她在边上守着,怕裴红又恍惚地受了伤。
    她舅舅已经那样,舅妈要再崩溃了该怎么办,朱英杰该怎么办?
    叶蔓蔓胡思乱想,这怎么瞒得住,这甚至都瞒不过今天,朱英杰放学回家就会有无数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希望她舅舅能在那之前从手术室出来。
    裴红发一会呆,又红着眼无语地望着朱涟欣,而后又发起呆,反反复复。
    朱涟欣只得安慰她,“嫂子,他是我哥。”
    裴红这才点了下头,又低声呢喃,“这些年,我们欠妳太多了。”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叶琛,他们又怎么会搞成这样?这种车轮话不知都说了多少年,再说也没什么意思,可裴红始终过不了那个坎儿,她觉得自己好手好脚,怎么就要靠小姑子养活?
    叶蔓蔓真怕她再自责下去会出问题,便想方设法地安慰她,谁想裴红盯着她看了会,又哭了起来,很伤心很伤心,“这话真不该当着你们面说,可你们知道我没有那个心,我如果有那个心早就要离开这个家,所以我才敢说,”裴红攥着叶蔓蔓的手,“如果没有朱涟喜,我就能出去工作,英杰不会这么辛苦,你们也不用跟着受连累。如果这次他真的……倒也好。”
    朱涟欣闭口不语,并不是生气。
    裴红抖着嘴角,无法原谅自己,“可我说自己没那心,你们信吗?会不会我其实心底一直是这么期望的,所以他才当着我的面跳下去……那可是五楼啊,他就那么跳了下去……自他走丢了两次,我在家时也都把大门反锁,就怕他出去,结果他还是出去了。”
    叶蔓蔓都不敢想当时的情景,可她又觉得不对。朱涟喜跟裴红单独一起时很少发病,就算发病也没有自残的倾向,更别说寻死。
    一个人当着另个人的面从五楼跳下去,以至于另个人连拦都来不及,那得多决绝?她舅舅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这样做。
    “舅舅他到底为什么会……”叶蔓蔓止住了话头。她想,现在还不是时候。
    裴红却像被她提醒了什么,整个人痉挛地弹了下,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红肿又无神地望着对面白墙的某个污垢的点,“他说他看到了叶琛。”
    这下轮到叶蔓蔓无措,而朱涟欣的脸已经全白了。
    裴红却像没看到,她神经质地拉着叶蔓蔓,却是自问,“家里连电视都没开,他怎么就会突然发病了呢?他站在窗边大叫叶琛的名字,红了眼地要出去找人,可门打不开,他就推了窗……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该把门锁上……”
    叶蔓蔓心想,还好她舅舅不是真要伤害自己,还好他的病没有变得更重。
    他仍只是太恨她爸而已。
    叶蔓蔓很快速地闭了下眼,那看上去只像个普通的眨眼,但在那个黑暗的瞬间,她让自己保持冷静。
    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什么,他们被手术室外的氛围压着,又被自己心头的事压着,连呼吸都很艰难,更别提说话。
    叶蔓蔓很突兀地就想到陆开,想到她离开时他的那个拥抱,那个带着些可怜兮兮的哀伤的笑脸。
    他为什么那么聪明?像是总知道她最需要什么。
    这个时候,她真的只有靠回忆那个拥抱度过了。
    又过了两个小时,朱涟喜才从手术医出来被转移至重症监护室。
    那里不允许家属进入,他们只是在移动的过程中匆匆看他露在被单外的脸。朱涟喜的脸很苍白,毫无血色,但他还活得好好的。
    医生说他左腿粉碎性骨折,肾脏出血,可能因为人是直着下来的,头部没有受到重创,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只等人醒了最快明天就能转入普通病房。
    裴红只听得懂一句“人没事”,她瘫倒在地。
    叶蔓蔓心里一颗石头也算落了地,她这才在衣角攥了下满手的冷汗。
    这下就算联系朱英杰,底气也足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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