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愕然。
    拔刀止血?
    他们看向祝星的眼神中多了些恼怒和鄙夷,深觉她很有些“何不食肉糜”的意味。
    说的倒是轻松,伤及心脉,怎么在拔刀的时候止血?难道靠她上嘴唇下嘴唇一碰来止血?
    周老郎中听后更是激动。
    他是医者,祝星这般轻描淡写,简直……简直是一窍不通的外行还要在那里指手画脚教内行做事,让人生厌!
    周老郎中气得胡子一抖一抖:“你懂什么!”
    众人也帮腔。
    “你这小丫头对医一窍不通就不要在这里大言不惭丢人现眼了!”
    “真是添乱!祝夫人自己做不出决定就罢了,还要带个小姑娘来这里捣乱!”
    “周老郎中是广阳的外科圣手,他都说了凶险万分,你在那里说的轻松。你行你上啊!”
    ……
    祝星一愣,抿了抿唇,像是无法推辞般道:“那我就当仁不让了。”
    所有人皆是一愣。
    就连一直垂泪的祝刘氏也止了哭泣,抬头看向祝星。
    什么当仁不让?
    祝星看向周郎中,樱唇微启:“借您金针一用。”
    周郎中这才明白她说的当仁不让是什么意思,就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这小丫头只怕有疯病,竟然要亲手拔刀!
    “你不要胡闹了!说你两句你掐尖要强就不把祝大人的命当回事了。你摸过针吗?你张口就要你……”
    祝星一脸疑惑,单纯又无辜,俨然一副真不明白的模样:“诸位好奇怪。既然拔刀不拔刀都是死,还非要逼着我婶母做决定。这是为何?”
    她语气淡然,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淡然,很是阴阳怪气:“一定不是怕担责呢。”
    是啊。
    他们大张旗鼓请祝刘氏来为的什么?不就是让她一个妇人做决定。如此祝县令死了,责任也不在众人身上。
    毕竟是祝刘氏自己做的决定。
    哪怕人死了,祝刘氏也只能恨行凶的余富商,再恨自己做决定让人拔的刀。
    可不关大家的事。
    “你……”
    众人被她戳到痛处,有些惭愧。但她又没有明说,且不过是个柔弱的小姑娘,还是个与祝家有关的小姑娘,谁也不能奈她何。
    但终究是招了仇恨。
    祝星感到手腕一紧,抬眸,只见祝刘氏拉着她摇了摇头。
    “我侄女儿少不更事,诸位不必将她的话放在心上。”祝刘氏的泪晕了脸上的妆,看上去很是狼狈。
    祝星敏锐地捕捉到她称呼的转变,“我侄女”便是在整个广阳县广而告之祝星的身份,是极好的保护。
    她为祝刘氏说话,祝刘氏投桃报李,很公平。
    祝刘氏对着众人一礼:“既要我做个决断,那么事不宜迟,请周郎中拔刀吧。”
    听到祝刘氏说“拔刀”二字,众人心中松快了些。但转念又想到祝星方才说的那番话,他们又松快不起来了。
    对妇人施压,着实不怎么光明磊落。
    周郎中叹了口气,心中百感交集。虽说得了祝刘氏的保证责任不在他这儿,但心中总是差一口气,觉得不对味儿了。
    但也是要拔刀的。
    医馆里的小童用铜盆盛了热水,又拿来麻布、小刀、香灰、烧酒等一应物件摆放好。
    周郎中洗干净手,便是准备着拔刀了。
    小童已经站在榻首按住祝县令双肩,一切蓄势待发。
    周郎中咬牙,右手握上刀柄,屏息凝神。他还未拔刀,额头鼻尖却先沁出豆大的汗珠来,握着刀的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虽然他已经得了祝刘氏的承诺,但手下的刀柄依然重如千斤。
    因为在拔之前,他已经知道结果。
    这刀离心脏太近,拔出来除了失血过多以外再无其它可能。他说的若不伤及心脉大出血都是假的。
    不可能的。
    为了几乎既定的惨痛结果而按部就班进行动作,周郎中自身心理压力实在太大。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闭上双眼,额角青筋凸起。
    “周郎中。”
    少女清越的嗓音再度打破寂静。
    周郎中心中那根绷紧的弦因为她这句话彻底断裂开来。他手一抖,离开刀柄,长出一口气哆嗦着看向祝星,看样子是被气坏了。
    众人也纷纷怒视祝星。
    “周郎中马上要拔刀了,你却突然捣乱,究竟是何居心!”
    “将她带走!”
    “实在是……实在气人,这小姑娘!”
    ……
    一众人怒视祝星。
    祝星望着周郎中道:“老郎中,还是我来吧。”
    周郎中以为祝星故意挑衅,抖得更加厉害,被气的了。他斥道:“你来?你如何来!人命关天,岂容你一个丫头片子儿戏!”
    祝星心平气和地跟他讲道理:“您拔刀让叔父无碍,有几成把握?”
    周郎中:“刀近心脉……”
    见他又要长篇大论滔滔不绝,祝星小声,很体贴的样子:“既然可能是一样的结果,祝星愿意做这个坏人。这刀,便让祝星来拔吧。”
    “荒唐!拔刀岂是你说拔就拔的,你又不通医术,下手没个轻重!”
    “我略通医术的。”祝星很乖巧地答。
    “你能通什么医术,信口开河!一派胡言!”
    祝刘氏也带了些怨气:“星姐儿,你别闹了!”她感激祝星方才帮她说话,但是不能忍受祝星在这里一而再再而三打扰周郎中拔刀。
    虽然周郎中已经把话说的够明白,拔了刀前途渺茫。可她还是忍不住想万一呢。
    祝星轻叹一声:“唐突了。”
    她上前两步,直接到榻沿矮身半蹲,斗篷边儿沾了地。
    “你做什么!”众人大惊,却没人反应过来去阻拦她。待众人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时,她却已经动手,谁也不敢打断她。
    祝星速度很快。
    她卷了袖子,露出小半截欺霜赛雪的小臂,纤细的十指在祝县令胸口各大穴重重点下。
    原先昏迷不醒的祝县令痛苦地呻吟了一声,竟然醒了。
    祝刘氏顿时露出惊喜的神色。
    下一刻只听祝星柔柔开嗓:“按住。”
    众人但觉眼前一晃。
    冷刃带着殷红的血被拔出。
    祝县令痛苦地呻吟了声,几乎要从榻上弹起。
    不过祝星方才已经开口提醒过,因而榻首的小童死死按着祝县令,并未叫他挣扎了去。
    而祝县令胸口处并非人们想象中的血流如注,反而干干净净,一滴血珠都没往外冒。
    乓——
    祝星将刀丢入小童捧着的托盘之中。
    在场所有人皆傻眼了。
    说好的大量出血呢?
    祝星回头看向嘴张得合不上的周郎中,放下袖子,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道:“祝星冒昧了。刀已经拔出,还请周郎中为我叔父继续治伤。”
    周郎中如梦初醒,看看祝星,又看看在榻上不断呼痛的祝县令,神色复杂极了。
    好在他是个知轻重缓急的,沉默着接手祝星接下来的工作。
    周郎中有事要忙,可众人无事。
    刀既然顺顺利利地拔了出来,祝县令人还能有什么事?
    可眼前这瘦弱的少女,究竟是怎么做到连周郎中都做不到的事的?
    他们方才的不屑与愤怒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回自己的脸上。
    医馆内除了沉默还是沉默,只有周郎中处理伤口的声音。
    祝刘氏又惊又喜,看着落落地站在一旁由丫鬟服侍着擦手的祝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星姐儿……”祝刘氏终于开口。
    众人虽不敢看祝星,耳朵却竖了起来。
    “婶母。”祝星应道。
    “多谢你……”祝刘氏有些不好意思道,“方才婶母不知你本领,情急之下说话太重,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祝星抿唇一笑:“怎会?婶母不过是担心叔父。”
    祝刘氏还要再说。
    祝星却扶着头向后倒去。
    青椒精准地接住祝星。
    “这是怎么了!”祝刘氏忙问。
    众人也不禁去看祝星,跟着一起担心。
    她那一手止血术实在是出神入化,让人佩服。这样的人是该巴结的,而他们刚才唐突了这少女,现在该想办法拉回好感。
    “怎么了?”
    “快快,我这里有位置,小姐来这里休息休息吧。”
    “来我这!”
    ……
    祝星靠着青椒对众人虚弱一笑。
    青椒哼了声道:“我家小姐自小体弱,方才救治祝大人太耗费心神,现在需要好生歇息。这里也用不上我家小姐了,请夫人着人送我家小姐先行回去休息吧。”
    祝刘氏愣了愣,忙道:“是婶母疏忽,忘了顾及你的身体,婶母这就让人送你回去休息。”说完祝刘氏便叫身边的嬷嬷送祝星回去。
    祝星也不拒绝,浅浅一笑:“有劳婶母了。再过半个时辰有大风,婶母注意保暖。”而后便随着嬷嬷离去。
    众人看着祝星离去的身影怅然若失。
    待她走后,围在祝县令身边的众人有意无意地往祝刘氏身边挪,开始问话。
    “祝夫人,刚刚那位是?”
    “祝小姐师从何人?可了不得!”
    “是啊,我看比周郎中还要厉害。”
    正在包扎的周郎中一下子憋屈:“我是不如她。祝夫人,您有如此神通广大的侄女儿,何必让老朽丢这个人?”
    祝刘氏听着众人吹捧祝星,心中更是百感交集:“我……我也不知道她这么厉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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