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中只有祝星和青椒二人。
    祝星靠着靠枕,依旧是那股弱柳扶风的气质,只是脸色白皙却不惨白,完全不似在医馆中那般柔弱。
    “小姐,你好厉害。方才那些人看你拔刀后眼都直了!”青椒赞道。
    祝星笑笑。
    “这样小姐你救了祝县令一命,他们一定会好生对待小姐,把小姐捧到天上去。”青椒喜气洋洋。
    “我救叔父,是还他风雨夜上山的人情。”
    “欸?”青椒诧异,“我以为小姐是为了赚钱……”
    祝星点点头:“救叔父是还人情,赚钱也是要事。不过不用叔父付钱,自有人会将钱捧到我面前。”
    青椒困惑了。
    “今日之后,总会有人想学那止血的手法。”
    青椒捂嘴:“小姐要传予旁人么?我看他们口中最厉害的郎中也做不到如小姐这般。这手法一定很是珍贵。”
    祝星笑笑:“各取所需。这手法对我来说并不珍贵,现在我需要钱。”
    青椒笑嘻嘻:“都听小姐的,小姐不会有错。”
    车马去时匆匆,回的时候却很悠闲。
    祝星刚从马车上下来便是一阵寒风吹来,身旁的青椒掩着脸打了个喷嚏。
    “星妹妹。”门口赫然站着翘首期盼的祝大公子祝长弘。
    祝星拢了拢斗篷,抱着手炉还礼:“大哥哥。”
    见只有祝星一人下来,祝长弘也顾不上二人平日并不怎么说话,带着些青涩的尴尬问:“星妹妹,我父亲那里……”
    祝星了然,轻声细语:“大哥哥放心,叔父他已无大碍。”
    祝长弘长出口气:“祖宗保佑,父亲无事就好。多谢星妹妹告知此事!”他双手一前一后,长长一揖。
    祝星欠身:“大哥哥太客气了。”
    祝长弘欣喜之余看到垂首等他继续说话的祝星,一时间又不好意思起来。
    “大公子,我家小姐体弱吹不得风,您若无事,便让她去歇着吧。”青椒适时化解尴尬。
    “是我喜得一时之间忘记了。星妹妹快进去吧,我在这里等母亲回来。”祝长弘真诚道。
    祝星掩唇咳嗽两声以示柔弱:“婶母还要在医馆待上一会儿。晚上有大风,大哥哥回房等也是一样的。不然大哥哥有什么三长两短,还要让婶母再操心了。”
    祝长弘挠挠头:“星妹妹说的是,我这就回去。”
    祝星微微一笑:“还请大哥哥着人告诉其余几个姐妹一声,让她们也不要担心了。”
    祝长弘面色一肃:“自该如此。”
    “如此祝星先告退了。”
    “星妹妹慢走。”
    刚回到房中,祝星就看到自己养的黑猫蹲在正厅的圆桌上,一双黄金瞳眨也不眨地盯着她,似乎在质问她去哪了。
    “叔父受了伤,我方才去探望了他。”祝星边解释边向他走去,趁猫不备一把将之抱起,“啊呀,是生我不告而别的气吗?”
    一人一猫一直同吃同住,已然熟悉。
    宗豫是有些生祝星不辞而别将他一人留在这里的气。
    如果他现在是人形,自然是不会生气。身为靖王,端正谦恭温润如玉已经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但变成猫后,或许是猫的形态影响了他的脾气,又或者祝星宠他实在太过,他竟然也会闹脾气了。
    被祝星强行抱住,宗豫试图挣脱和她划清界限,来表示自己还在生她气的态度和立场。
    但祝星抱猫很有技巧,一对儿纤细的手臂却让他怎么挣扎都脱不开身。
    宗豫又不能真的伸爪子抓她。
    最终他败下阵来。
    “下次出去一定带着你,好不好?”祝星单手除了斗篷,穿着浅绿色长袍哄猫,就这桌前的椅子坐下。
    方才有斗篷遮掩还好,现在斗篷一脱下来,宗豫便闻到了她身上的血腥味儿。
    当下他也顾不上再生气,紧张地去嗅她身上血腥味的来源,终于找到了她袖口的血迹。顿时他便紧张起来。
    她受伤了?
    祝星看到黑猫一脸严肃地看着她袖口的血迹,生出些逗弄的心思。
    她一贯会装柔弱可怜,此时眼底薄薄蓄了一层水光,看起来很让人心疼。她装模作样地抬了抬染血那只胳膊道:“我没事的。”
    她越这么说,宗豫越觉得她受了重伤,开始用爪子轻轻去碰她的手腕。
    祝星抿唇:“真没事,你还生气吗?”
    宗豫有些无奈的气恼,这个时候她还在想他生不生气的事,完全不顾身体。他怎么生气?
    “不生气了就握个手。”祝星伸出雪白的手掌,期待地看着他。
    宗豫:……
    猫爪搭上。
    “小姐,给小鱼的猫饭已经热好了。”青椒端着托盘风风火火地进来。
    猫饭是祝星写了菜谱要厨房做的饭,专门用来喂猫的。
    祝星笑吟吟的:“放到这吧。”她指了指圆桌。
    “咦?小姐还未换衣服。我去给小姐拿新衣裳,这衣服上沾了祝大人的血,还是不要了好。”青椒将猫饭摆到桌上,转身去柜子中给祝星拿换洗的衣裳。
    宗豫猫脸一僵。
    祝大人的血?
    这血不是她的?
    宗豫转头看向抱着他的祝星。
    祝星弯着眼睛,似乎看懂他眸中的质询,无奈地道:“说了我没事的,傻小鱼,吃饭吧。”
    宗豫被祝星放在桌上,又被她摸了好几把,后知后觉他被她戏弄了。
    什么心地善良的小仙女,都是假的。
    这一刻宗豫无比确信祝星完全不是她平常表现出的那么柔弱无害。
    她就是朵白切黑的黑莲花。
    宗豫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他也不是真生祝星的气,只是陡然一天醒来不见她,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这样很不好。
    祝星将头上的发髻拆了,首饰也摘了,任由长发披散着。她换了件淡紫色的长袍,袍子领口和袖口缀了一圈白毛,衬的她多了几分甜美。
    她再过来时宗豫的猫饭已经吃的差不多见底。
    祝星从茶壶中倒了一碗温水,送到宗豫跟前:“多喝点水。”
    宗豫复杂地看她一眼,赏脸地舔了两口水。
    一人一猫算是和好。
    夜色渐深。
    祝星房间的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完全不似平日那般稍开一部分透气。
    外面的风声忽得大了起来,宛如鬼哭。
    “今夜的风真大啊,小姐。”青椒往盆里添炭,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不禁感叹,“还好您提前提醒了夫人和大公子,不然他们两个肯定要冻害病。”
    宗豫蹲在祝星的肩上跟她一起看《周国史》,这书无聊得紧,不知道祝星为什么能看得津津有味。
    祝星翻了一页笑:“还有四日便要下雪了。”
    “四日?”青椒瞪大眼睛,“小姐,今年的雪下得也太早了些,还没过年呢。”
    祝星点点头看手上的书页:“是呢。”
    北风呼啸而过。
    医馆内小童讲煎好的棕色汤药交到祝刘氏手中。
    祝刘氏用小勺将汤药一勺一勺地送到祝县令口中,喂完又用帕子为他擦净嘴角的药渍。
    令人欣慰的是祝县令虽然又昏迷过去,但能吞咽,喂药并不是问题。
    只要能吃药,人就能慢慢康复。
    医馆内已经走了不少人,官府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善后。该领罚的领罚,该管事的管事。剩下的人留在这里还不走,目的是什么倒也不难让人猜测。
    祝刘氏将药碗放下,不安地看着周郎中:“周郎中,我夫君他怎么还没醒。他会不会有什么……”
    “不会。”周郎中没好气道,“你那侄女儿本事那么大,能拔刀不见血,你还怕什么?”
    祝刘氏听到周郎中如此称赞祝星,心中更加难以言说。
    当日她夫君要上山接祝星,她那时还不乐意。
    多亏了当日她夫君结下这善缘。
    周郎中看祝刘氏怅然,终于按耐不住自己心中疑惑发问:“祝夫人,不知道令侄女儿是从哪学的这一手医术?”
    医馆中其余人也竖起耳朵听。
    祝刘氏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孩子最近才到我这儿暂住,我也不知她有如此本事,不然当时也不会百般拦着她了。”
    周郎中愕然,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个理。他刚想说话,外面便刮起了巨大的风。
    医馆门前的厚重门帘被风吹的直接飞了起来,狂风从缝隙中鱼贯而入,门内的炭火几乎直接被吹熄。
    祝刘氏忙把被子往上拉,盖住祝县令的头,防止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冷风吹病。
    医馆中两个小童忙将门关上,又上了门闩,这才抵御住冷风。
    “这反常的天!好突然的风!”医馆内有人被刮了个灰头土脸,愤愤道。
    “可不是么。”周郎中接话。
    祝刘氏攥着被子,突然想到少女方才的话。
    “再过半个时辰有大风,婶母注意保暖。”
    祝刘氏粗略一算,现在正是祝星说完话后的半个时辰……
    怎么可能?!
    ………
    祝长弘秉烛夜读,花窗半掩。
    “星姑娘那里送了饭么?”见小厮回来,祝长弘问。
    “大姑娘已经派人送了。”
    话音刚落,外面狂风大作,花窗被吹得摇摇欲坠,桌上没被砚台压住的宣纸随风飞舞。
    小厮忙关了窗。
    “今夜的风果然好大。”祝长弘一面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纸一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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