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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不上一个泡沫坚固的谎言戳破了,容裔想小姑娘面皮薄,再歪缠也没意思,这回没拦着,派人好生将她送回华府。
    云裳前脚才到家,从王府出来的云扬跟着便弃车骑马赶回家里。
    云府在京城安家的新宅子还有诸多东西未收拾归拢,院子里搬箱卸栊忙得热闹。
    云扬穿过忙活的下人,来到云老夫人屋里,顾不得虚礼,颤声道:
    “母亲,今日孩儿在摄政王府见到一人,她与我长姐……姐姐她可能没死!”
    历代有清儒之名的云家当家人月支氏放下香匙,霜白鬓眉边的皱纹深了几分,“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她便这么回来了?”
    聿国公府的鸣珂院,王姨母拧着帕子道:“她不清不白留在王府这么久,我蓉姐儿的名声都被带累坏了……她什么名份都没捞着,就这么自己回来了?”
    却说栖凰院中,众环婢见姑娘回家欣喜,各自扫洒铺床,不亦乐乎。华山闻信,亲自捧了老爷离京前交待下的账目、私印,以及数句口信过来。
    云裳沐浴后换了件八幅月锦裙,重施粉黛,命人搬把太师椅坐于庭院当中。
    这位华府嫡女按下了账册,眉动眼不动道:“烦管家去翠琅轩请二姑娘过来,我有话问她。”
    第37章 云裳扫过眼前跪的跪,站……
    听闻华云裳回府的消息, 华蓉浮起的第一个神情便是冷笑:
    父亲偏心,临出征前吩咐将华府大小事务全权交给华云裳处置,他也不想想, 一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在外府逗留这么久, 她还要怎么见人、怎么驭下?
    栖凰院的通传到的时候,华蓉尚且镇定, 待听得是老管家华山亲自来请,华蓉放下镂银篦梳, 不由凝起眉心。
    华云裳初回府, 便调动这么大阵仗要见她, 显然不是为了姐妹叙话。
    ——难不成傅婕那件事露了?
    不。华蓉很快安抚住自己, 当初傅婕问她要字帖的时候,她并不知道傅婕要拿来做什么, 是后来血洗白矾楼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华蓉才知道,傅婕比她想的还疯, 敢拿自己的性命威胁来陷害华云裳。
    好得很啊,如果没有父亲和摄政王最终赶到, 华蓉想想华云裳那日的遭遇都能笑出声来。
    她自然也不心虚——连父亲都没疑到她身上的事, 华云裳能查出什么?
    她噙着冷嘲整衣推门而出, 见了华山, 笑意油然温驯, 唤声“华伯”, 欢喜溢于言表:
    “姐姐总算是回来了, 身子可大好不曾?这会子没好生歇一歇,找我过去什么事呢?”
    华山不假辞色的躬了躬身,“二小姐过去便知道了。”
    华蓉笑着在心里骂了声“老匹夫”, 带了剪春、束秋两个丫头一路而往。
    走进栖凰轩院里,只见枇杷树下焚着一炉清神香,华云裳正韶雅神丰地坐在树下一张太师椅里,身上一件乾色洒金湖绉衫,下著八幅罗锦流苏璎珞褶裙,髻上那支三醉芙蓉缠丝血玉簪衬得肌肤寒雪,艳压百花。
    华蓉脚步微顿,恨白矾楼上那一刀长了眼,没有戳瞎她的眼,更没干脆毁了她的容貌!那眉上的刀疤半点都瞧不出痕迹,竟教她出落得更胜从前。
    面上,华二姑娘做出一副亲近姿态,“姐姐可算回来了,你这些日子不在,蓉儿心里总放心不下,阿爹又北征去了,这么大一个府邸,蓉儿一人住着实在寂寞得很……”
    云裳任她絮絮叨叨地说完,从始至终没接口一句。
    而华蓉说罢才尴尬地发现这里只有一把椅子,华云裳连给她坐的地方都没准备。
    她有些摸不准地觑华云裳一眼,试探道:“姐姐?”
    云裳正眼未瞧她,随手拿起一本手边的账册,“白矾楼上的事,你应听说了吧?”
    她一开口便是糯软音色,华蓉闻声先放下心来,暗道这么个娇养惯了的人能拿起多大的事,面上作出关心辞色:
    “蓉儿听说了,多亏爹爹及时赶到,姐姐你也福厚。蓉儿从前竟没看出,傅婕是这样心肠歹毒的人!”
    “心肠歹不歹毒,藏在皮囊底下,确实不大看得出来。”
    云裳不轻不淡地提点后,始抬眸直视她,“当日傅婕拿了张模仿我的字条颠倒黑白,这事你清楚吗?”
    “这些细处我却没太听得……”
    “你真没有什么话对我说?”
    “姐、姐姐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华蓉的眸子不可思议地颤了颤,露出软弱之色,“难不成姐姐怀疑……那字条与我有什么关系吗?”
    云裳冷冰冰地看着她,若是她没发现诗册里的东西,还真有可能被这副可怜相蒙蔽过去。她叫了一声:“窃蓝。”
    “是。”窃蓝近前一步:“奴婢去庄子上看过了傅婕,那人如今身边无人伺候,脸上不知有多少道刀伤,天热化了脓也只有忍着,每日又要劳作满五个时辰,给猪犬喂食、清理粪便,苦不堪言。”
    “对了,有一回她好像还想用留起的指甲戳破喉咙,被盯着的暗卫拦了下来,一个没分寸,撅折了两根手指。”窃蓝看着华蓉一字字道,“想死不能。”
    摄政王折磨人的手段虽毒,但窃蓝半点没觉得过分。
    想想那日姑娘在矾楼上被众人相逼的情景,谁又不是爹生娘疼的?太医也说,伤姑娘的那刀如果再偏一寸,姑娘的左眼便废了,傅婕有今天的下场,完全是她恶有恶报。
    窃蓝森冷的视线凝视华蓉脸上,姑娘未肯多透露,二小姐在此事中,究竟扮演什么角色呢?
    剪春和束秋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华蓉的脸色淡漠下去:
    想用这些话吓唬她么,呵,真犯不着,傅婕是死是活为猪做狗和她有什么关系?
    华云裳现下不过怀疑她参与了白矾楼一事,可线索断就断在傅婕那里,连傅婕都觉得是她自己一手策划,旁人还能审出什么来?
    她两泡眼泪在眼里打转,比掌指天:“蓉儿不知哪里做得不好,惹了姐姐生疑,蓉儿愿对天起誓,若蓉儿有半点不轨之心,做了半点对不起姐姐的事,愿天打五雷轰,魂魄都飞散,百世不得超生!”
    “住口!”
    几乎在她最后一个字落,云裳赫然拍案打断:“一个公侯闺秀,满嘴说得什么,你高堂尚在呢,若在父亲面前,你也说这种话戳他的心?!”
    云裳心底微涩,倘若不知情的人瞧见,还当她这做姐姐的欺负了人。证据确凿地摆在那里,她不愿将华蓉做的腌臜事全盘抖搂出来,是看在她也姓华,看在她替自己在父亲膝下尽了十年孝道的份儿上。
    哪怕看在父亲的面上,她愿意给华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可云裳想不通,这姑娘心里究竟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事能做得这么绝,嘴能犟得这么硬。
    “我最后问一次,你真的没什么事情瞒着我?”
    华蓉被这通透沉定的眼神镇住了,心里忽闪一念:她不会发现那诗本子有问题了吧?
    随即又否定:不会不会,一瞧她便是那种受不住委屈的德性,她若真见到那首词,早闹了出来,岂会如此风平浪静,不过是在诈我罢了……
    华蓉想定,两行清泪顿时流下眼窝:“姐姐满心疑我,我纵使清白又能怎么样?”
    说罢她直直跪在地上,这一跪跪来一个糟心人——王姨母不知怎的赶了过来,进院一见蓉姐儿跪着,登时不高兴了。
    “姑娘这是怎么说,显见国公爷不在了,这才刚回府竟发落起妹妹来,蓉姐儿犯了什么错?”
    华蓉低垂的嘴角勾出一抹笑,姨母来得正好,有些撒泼的话她不便说,市井出身的姨母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不知座上的这位娇小姐,接不接得住呢?
    云裳皱眉放下茶盏,一旁的窃蓝也觉这话太不像,做将军的百无禁忌同时又最有忌讳,什么就“不在了”?
    高声对院外道:“姑娘的住所不经传报,也是什么人都能闯的?看门的是谁,都忒有规矩了!”
    两道门的四个小丫头垂手进来,一见这满院子的阵势,再看姑娘的脸色,慌忙跪下道:“王姨母说什么都要进来,奴婢们拦不住……请姑娘恕罪。”
    “她是你哪门子姨母。”云裳表情淡淡的,谈论天气一般漫不经心:“既不会当差,便发出府去,换上几个机灵的。对了,鸣珂院里也颇有几个不懂事的,一并替换了吧。”
    王姨母没想到华云裳不但挤兑蓉姐儿,还要动自己院里的人,懵了一懵,抖着唇指她道:
    “你、我算看出来了,国公爷在家时姑娘的乖顺样子都是扮出来的,其实你早看我们娘俩不顺眼,要把我们赶出去是不是?
    “可姑娘,做人得讲良心吧,蓉姐儿是国公爷亲自领回来,捧在手心宠了十年养大的,说句不中听的,那时姑娘你在哪儿呢?你叫过国公爷一声爹,在他膝下孝敬过一天吗?
    “现下趁着国公爷打仗去了,又信任你把管家权教到你手里,你回手就这么对待自家人,当真是攀上了高枝,便挺腰子窝里横了!”
    窃蓝气得手抖,这泼货才是趁着国公爷不在便欺在姑娘头上的人吧,拧眉便要开口,被云裳摆手止住。
    重换上一杯新茶,云裳扫了眼眼前跪的跪,站的站一群人,用独属姑苏口音的清软声腔道:
    “其一,华蓉是我爹亲自领回来的,所以她姓华,阁下又姓什么呢,我教导自家妹妹,轮不着外人置喙。
    “其二,父亲信任我让我管家,这府内的人事变动自然都由我说了算。鸣珂院里除了你身边的莹娘留下,是我给你老留的‘脸’,其余的,华管家,麻烦您三日内全部换掉。
    “其三,你提醒我了,华府里住的都是自家人,你这么在府里头亲不亲故不故地住着,实有些不妥。华伯,还得麻烦您在外寻一处宅院,不用太大,够母子两人住着就成,赁钱算我的,就当打水漂没响图清净了。”
    华山自方才起便立在垂门外一言未发,哪怕王姨母说话难听,他知道姑娘定能应付得来。
    敲山震虎?抬举她们了,不过是杀鸡儆猴。
    华山恭敬垂首,应喏一声。
    “你……”
    王氏涂了层厚粉的脸都白了,她原本是过来解救华蓉,顺便想捡华云裳不检点的事说她一说,若这股气势压得住呢,把小姑娘说没脸了,她说不定还能捞个国公府的管家人当当,始料未及这年纪小小的丫头快刀斩麻,直接把她给安排了出去。
    这还了得?
    华蓉见姨母不敌,忙起身欲言,云裳一个眼风扫过来,“跪着。谁许你起来了?”
    华蓉猝不及防,被那冷静的话音激得膝盖一软,重新跌了回去。
    云裳垂下纤浓的眼睫,在鼻梁处投下片淡淡阴影。茶盖落在碗沿玱然一声,像磕在人的心坎上。
    “我方才的话还没说完——其四,什么叫攀上了高枝,攀上了哪条高枝,这话我却不解。你倒是说明白。”
    第38章 容裔叼住壶嘴,就着云裳……
    “什么叫攀上了高枝, 我攀上了哪条高枝,你倒是说明白。”
    云裳眼锋睨向王氏,后者嘴皮子下意识打个哆儿, 心里话全秃噜了出来:“……你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 把府上的名声都带累了,外头传什么闲话的都有, 你……”
    “名节礼教?”云裳长身而起,襟袖翩然若飞, 眉宇间的不屑一顾溢于言外, “又有何用。”
    “你……”王氏没成想从这么乖巧的姑娘嘴里听见这么样叛逆世俗的话, 急得口不择言, “姑娘的娘亲去得早,是以姑娘胆大妄为不懂事, 这诺大王府到底需要个长辈支撑!”
    “住口!”
    “放肆!”
    “姨母!”
    这三声分别出自窃蓝、华山与华蓉之口——连华蓉都知道那华夫人是华年心头一根刺,平时在府内谁也不敢提及的,暗道姨母这下真过犹不及了。
    原已转身打算回房的云裳, 闻言生生定住脚步。
    需得极敏锐的目光,才能看出女子浑身都在轻轻发抖, 倘若目光有实质, 便应如此般沁寒如冰:“你也配提我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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