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与水楼主寒暄了几句,趁着说话的功夫再查探了一下遥娘情况,脉搏弱得几乎难以察觉,这半个魔魂倒是坚韧,宁吊着肉·身不死,也不愿赴冥界。
    “吴惑之事,办得妥当,这些日子忙着遥娘,对二位有些照顾不周,还请谅解。”水楼主送二人到院门前说道。
    盛景、温卓回了一礼,异口同声道:“楼主客气了,属下分内之事。”
    “奖赏已送至千重院,还望二位笑纳,莫嫌少礼。”
    一听到奖赏,盛景眼睛一亮,拉着温卓快步回房,她上次在凡间赚钱还得追溯到莱阳城卖画给王生,五十两银子,对于她来说数目相当可观,多少人几年都赚不了这么多银钱。
    眼前桌上这一匣子黄金,着实令她有些愣神。
    “阿卓,我没看错吧……我们发财啦!”盛景好不容易合上惊讶的嘴巴,缓步走到桌前,凑上前细瞧,得有五十两黄金。
    温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从袖中掏出扇子,轻轻敲在盛景头上,似是让她莫要顽皮。
    “今晚我请客!不对,是我们请客,大家吃顿好的!”盛景一把抱起宝匣,一双鹿眼笑得弯弯的,甚是好看。
    *
    “后日就是中秋,届时皇宫内要摆宴席庆贺,司空荥也想求长生,请了不少术士来,我以仙湖庄的名义,拟了咱们四人的名字上去,还将盛景的化瘀膏附上,证明我们非等闲之辈。”成之逸坐得端端正正,板着脸说道。
    “愣着做什么,鼓掌啊!”盛景带头拍起手,温卓不得不敷衍几下,若水也只得跟上,她继续夸道:“我们成少庄主就是厉害,短短一日就将此事办妥,前途不可限量,不愧是仙湖派未来的庄主。”
    温卓侧过脸不忍直视,手支着额头,心道这戏也演得忒过了,眼见氛围又冷了下来,向来少言寡语的他开口说道:“这几日都累坏了吧,今晚这顿饭我们请客,阿逸、若水不要客气,多吃点。”
    盛景忙附和地点点头,给若水夹菜,还不停示意成之逸多吃点。
    这顿饭不知道旁人吃得如何,反正盛景是累坏了,花了这些钱,还不如自己路边吃顿大馄饨来得香,这别扭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
    中秋月圆,固北城内热闹非凡,人们似乎可借着节庆暂时忘却许多痛苦一般,纷纷上街,摩肩接踵,嬉笑不断,夜空中五彩缤纷的烟花令人目不暇接,就连塔上燃灯的活动都比往年还要盛大。
    盛景一行凭借邀请函畅通无阻进入了大章皇宫,宫殿修得倒是庄严肃穆,不知是年久失修还是故意而为,前殿不少楼宇黑灯瞎火,甚是清冷。
    她与温卓能看到许多旁人看不到的东西。
    这不,刚刚入席,她就看到司空泽的鬼魂一脸愁苦地坐在皇帝宝座上。
    也是,呕心沥血打下的江山交给儿子,短短五年就作践成这副样子,能不心疼嘛。
    等了许久才见司空荥踉跄着走上宝座,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话都说不利索,应是才从哪位宠妃的床上下来,只见他端起面前酒杯,打了个响嗝,说道 :“中秋佳节,各位爱卿莫要拘束。朕……朕与客人们聊上几句……几句……”语毕,他对身后的太监招招手,在其耳边说了几句。
    太监躬身退到一旁,从侧面的道路下来,走到盛景所在宴席区域,对其中一位闭眼打坐的老道士说了句请。
    “怎么又以貌取人?”盛景自从一战封神——成为蜃楼一等杀手后,萌生出一种要强心理,凡事都想争第一。
    “那是冯道长,今年已是耄耋之年,司空荥请他先去说话,实在常理之中。”成之逸将面前桌上的葡萄盘挪至若水面前,他刚尝过,甚甜。
    盛景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温卓也拿起一叠葡萄放到她面前,耳语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此话深意是告诉她,不要操心太多,船到桥头自然直,无论是舍弃做人也好,还是舍弃师门也罢,都是他们二人的选择罢了。
    没多久,盛景就被台上舞姬妖娆妩媚的动作所吸引,便也不苦恼了。
    “成少庄主,陛下请您过去说话。”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传来,几人对视微微点点头,便随太监行至御前。
    “你父亲好吗?”司空荥浑浊的眼睛不断打量着盛景和若水,话却是对成之逸说的。
    成之逸与温卓不动声色地挡住昏君的打量,成之逸行了一礼,恭敬说道:“多谢陛下惦念,家父身体很好,这次命我前来给陛下送上一瓶延年益寿的丹药。”语毕,他从袖中取出一蓝色瓷瓶,交给太监检查,这药是盛景塞给他的,说是孟婆新研制的忘忧丹,忘忧忘忧,忧愁都忘了可不得多活几年。
    “这几位是你的朋友?有何本事?”司空荥听了成之逸的话,满意的点点头,只有活得久才能品得更多美人,天下是他的,天下的美人也是他的。
    “草民有一事,想告诉陛下。”不待成之逸介绍引荐,盛景出声问道。
    司空荥瞧见是娇小可爱的美人在问,脸上堆满笑容,脑中却已开始想这样小的人儿若是压在身下不知是何滋味,他点点头示意她问吧。
    “先帝他老人家请我转告陛下,夜里不要沉迷于后宫嫔妃的床,多去议事殿坐坐,他夜夜都在那里等陛下。”盛景话音未落,就见司空荥脸色煞白,要不是太监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就从椅子上跌落了。
    他颤颤巍巍地指着盛景,嘴唇哆嗦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
    成之逸不得不插话道:“这二位是我的朋友,他们夫妻二人有通灵的本事。”
    司空荥四下张望,似是在寻找什么,咽了口唾沫问道:“父皇他在哪里?”
    盛景指着他身下奢华宽大的座椅说:“与陛下坐在一起。”
    只听“嗷”的一声,司空荥吓晕了……
    *
    趁着司空荥没醒,他们还在偏殿等候召见的功夫,盛景走向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太监,小太监十三四的样子,与盛景一般身量,她拍了拍他的肩问道:“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小太监往另一边挪动几步,躬身对盛景行礼,颤巍巍地回答:“贵客折煞奴才了,奴才不是什么大人,您唤我小喜子就行。”
    “小喜子,你们这里闹鬼吗?”盛景短短一句话,惊得小喜子一抖,他连忙摆手,头低得更低了。
    “你别怕,我的本事嘛,不只通灵,还能护人不被恶鬼侵扰,你若是对我说实话,我可赠你一物,定护你周全。”为证实自己所言非虚,盛景从腰间乾坤袋中掏出个叠成三角的符咒,摆在掌心,递到小喜子面前。
    这诱惑忒大了,小喜子没怎么犹豫就取下符咒放进袖中,凑到盛景身前,低声说:“夜深人静之时,宫中巡逻的侍卫还有议事殿值守的太监宫女,不少人都瞧见议事殿总会有星星点点的绿色火光发出,胆儿大的循着绿光去查找,竟看到先帝穿着明黄袍子坐在案几前啜泣,那绿光就是先帝的眼泪……”
    第31章 没用的司空家
    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后,盛景无意管深宫中的是是非非,鬼气这么重又不是她造成的,看造化吧,如今她只想取司空家的驱魔之血。
    待司空荥醒来召见他们,她便胡诌了个取血驱鬼之说,为防止打草惊蛇,引起司空家还在做除魔之事的人关注,这次她只取了皇帝和宫内皇子公主的指尖血。
    司空荥原先还有些犹豫,此事令他想起幼时先帝曾取过他们姐弟众人的血,说是要验什么东西,验完后,陆陆续续就有些皇子公主因各种原因夭折,他是长子,验血时已7岁,记忆自然是深刻,自那以后很长时间,他每日都忧心忡忡,生怕父皇再唤他来取血,幸好,只那一次。
    盛景再三保证,这血取来是驱邪用,因为先帝司空泽放心不下儿孙,才一直待在宫中不愿离开,取他们的血制成蜡烛用来慰藉先帝,不会生出旁的恶事来,为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还将成之逸仙湖庄的名声压上了。
    弱冠之年的成之逸终于见识到了什么是损友,不由得想起启明节时那互捅的道长,果真父亲所言不假,他再次认识了人性,朋友就是两肋插刀,今儿你□□一刀,明儿我□□一刀,可是为何总是他被插刀?上哪儿讲理去?
    晨曦初露,天刚破晓,血就收集好了。
    盛景端着满满一匣子血,上下打量了司空荥一遍,这废物的后宫得有多少妃子,才能生下这么多孩子啊,不过不妨事,数量上来了,获得驱魔之血的概率自是更高。
    *
    成之逸与若水不方便随她去蜃楼,便留在客栈等消息。
    盛景与温卓刚敲响大门,就见水楼主和他身后几个面色不善的人。
    “二位好本事,是我眼拙,未能看清二位真面目,不知道拿蜃楼的消息跟那狗皇帝换了什么高官厚禄?”水楼主未开口说话,只是阴冷的盯着他们,出声的是杀手门主。
    盛景心下了然,蜃楼定是派了人跟踪他们,估计连成之逸的身份都摸清楚了,昨夜几人入宫赴宴及驱鬼之事想来被蜃楼安插在宫中的线人看得一清二楚。
    她连忙将胸前匣子打开,递到众人面前,神色泰然地说道:“我二人师承仙湖庄不假,可因庄中禁止师兄妹相恋,我二人早早就离开了凌夷,雾隐山不过是我们夫妻二人的世外桃源罢了。”
    “那中秋之事如何解释?”杀手门主再次问道,他此刻心中有些发虚,只因自己未必是这二人的对手,只盼着盛景能说出个合理的解释,皆大欢喜。
    “这匣子里的血是我从狗皇帝那里骗来的,遥娘之事我们也应尽一份力,司空家的血有驱邪之效,遥娘久医未醒,估计是中了什么邪术,我们便传信给师弟,请他进京协助入宫取血。”盛景编起瞎话都不带打磕绊的。
    “司空家的血有这功效我怎么不知?”水楼主沉默了半晌,脸色稍霁,终于开口问。
    司空家族是最顶尖的猎魔人这事儿若不是卫长风说出来,盛景也不知晓,许是成为皇族已久,他们心里看不上这天赋,从事的人少,渐渐就遗忘了。
    “雾隐山曾来过一位有名的除魔道人,他告诉我们的。”温卓突然开口回答。
    “除魔道人?姓甚名谁?”水楼主上前一步,面色紧张。
    “卫长风。”
    水楼主叹了口气,冲身后人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杀手门主松了口气,看样子这关算是过去,不必动手了。
    “他早前死在遥娘剑下,为此遥娘疯魔了好一阵子,再然后就失踪了,如今这副模样我也怕是什么邪术……”水楼主摇摇头,似是不想在这个事情上再多说什么,转身向遥娘院中走去。
    “你有没有骗过我?”盛景正要跟上,被温卓一把拉住,他垂头盯着她的眼睛,问话的声音虽低,语气却严厉。
    不想盛景莞尔一笑,搂住温卓的腰,踮起脚尖,快速地在他唇角一吻,撒娇道:“没有,舍不得呢。”
    *
    一匣子四十小瓶血只剩最后一瓶没试了,盛景脸色阴沉,运气不会这么背吧,竟没一个能用的?
    卫长风活着时,每月都会为遥娘驱魔,为不伤害她,他用自己的血布下净化阵法,遥娘体内那一半魔族血统韧性十足,勉力抵抗,不惜自伤,每每逼得卫长风不得不终止阵法,以求护她周全。
    如今遥娘人魂离体,身体已无法操纵,净化半魔理应更容易才是,最后一瓶血滴入阵中仍是毫无反应,盛景双眼无神的看向温卓。
    “司空家估计有点儿问题,卫长风不是说司空泽曾是最顶尖的猎魔师吗,他现在鬼魂就在皇宫中的议事殿内,不如我们去会会他。”温卓略加思索说道。
    *
    司空荥丝毫不顾及帝王形象,紧紧抱着议事殿前的柱子不松手,围了一圈的近臣和太监叽叽喳喳好言劝说。
    盛景眉头紧皱,有些不耐烦,抬头看了眼夜空,用不了一刻钟清清皎月就要被乌云遮盖了,她冲着那群磨磨蹭蹭的人喊道:“还让不让先帝安心去地府报道了?我看他挺想带几个人一起走,不如我问问他想要谁,我看今儿就是个殉葬的好日子。”
    气氛瞬间凝固,无人再敢出声,生怕先帝想起自己一般。司空荥想到自己这些年做的荒唐事,丝毫不怀疑先帝最想带走的是自己,这皇位若不是亲娘太后运筹帷幄,根本落不到他头上。
    “盛天师可有把握?”司空荥为掩饰适才的尴尬,一边扶正了头顶上的帝冠,一边故作深沉地问盛景。
    对,盛景凭通灵的本事当上了大章国的天师,冯道长在这位置上坐了还没两天就被送出宫了,在司空荥心中,凭本事活得久的人是有手段,但这手段对旁人有没有同样的作用还有待观察,而盛景能治死人更能置死人,说不定还有起死回生的术法,可不得好好捧着。
    盛天师昂着头,慢悠悠地理了理衣襟才说道:“十成十。”架势摆得足,另外三人恨不得给她鼓掌,四人之中要说自信,没人比盛景更强,不愧是天师。
    盛景只点了废物皇帝司空荥同他们进去,一来旁人没什么用,二来也得拿他刺激刺激司空泽。
    *
    “天师……朕不会死吧……”废物皇帝躲在四人之中,生怕被不知哪里冒出的鬼魂抓走。
    说实话,盛景巴不得他死,自己虽有遥娘半个人魂入画,可遥娘与他还有先帝司空泽并无交道可言,坠冥幻境岂不到什么作用,且她在画虚楼中与遥娘再三保证,绝不拉她师父入境。废物皇帝要是死了,那就不同了,以他的魂魄为媒介,强行拉司空泽入坠冥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打探消息,窥探他心底的秘密。
    “不会,有我们四人在,你放心。”盛景对若水使了个眼色,待司空泽现身,就用梦箫催眠这废物皇帝,反其道而行,为司空泽点通阴阳入画!
    议事殿已照盛景安排紧闭门窗,不燃灯火。废物皇帝本想拽着盛景的衣袖,手将要挨上,却被温卓一扇子拍开,没有侍卫也没有太监在身边,他不敢摆皇帝架子给他们看,只得忍下这口气。
    这对成之逸是个好时机,同样是看不见,雾隐山多石木、雾气浓,不用演就能撞得七荤八素,可议事殿虽晦暗难辨路面却平整,磕绊有些难。
    他不愿放弃,强行上演了三个跟头后,若水的梦箫便递到他手边,成之逸生怕她会后悔一般毫不犹豫地紧紧握住。
    “控制一下你的笑容,再黑的地方都不影响孤寐视物。”若水低声说道。
    司空泽倒是心急,几人还未在厅中坐下,荧荧鬼火就亮了起来,绿光照亮他满是皱褶的脸是有几分阴森恐怖。
    废物皇帝见到自己老爹的鬼魂,又发出“嗷”的一声嚎叫,不用若水出手,他自己先晕倒了。
    “果然如典籍所言,鬼气重的地方能助恶鬼显形,怎么地,吓人上瘾?”盛景点亮指间萤火,又从腰间乾坤袋中取出一壶热茶递给温卓。
    温卓接过茶壶,自袖中取出四个白玉色茶杯放在案几上,斟满后,一杯递给盛景,一杯自己细细品过,成之逸忙不迭坐下,再拿起一杯递给若水,有得喝就不错了,还能劳烦温卓给他们二人端茶不成。
    “真龙之处,阎王非请不得入内,姑娘倒是好本事,哄得这废物邀你。”司空泽看着四人悠闲品茶,没被他吓到,心下了然几分,那瘦小姑娘胸口微微发亮的不就是阎王印吗?他也是死后才知道了这些事,想起自己生前所为,自然不愿去地府受审。
    “听说这废物是你和太后亲生的嫡长子,勤勤恳恳几十年,五年就被他糟践得不成样子,你心中是何滋味?待真龙之气尽了,这里的鬼魂都得去地府报到喽。”盛景喝了口茶,伸了个懒腰,如同在说天气一样戳着司空泽的肺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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