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娆经他这么一提醒,将和自己接触过的后宫中的人全都想了一遍,只想出来一个周怀柔。她和周怀柔有仇是不假,可那都是上辈子的事。周怀柔又不是和她一样是重生过一次的人,这辈子两个人都没有什么交集,更别说什么死仇了。
    她想起了之前几次见面,周怀柔对她若有若无的敌意,犹豫着说了周怀柔的名字,“但我也不是十分确定,我和宫里的人接触的不多,就想到了这么一个。”
    “微臣后面会多注意这位周……”庞成玉想了半天,憋出一个“周氏”来。
    她原本还提着一颗心,见他憋红了脸却佯装淡定去想称呼时,突然就笑了出来。
    庞成玉四平八稳,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不过耳朵却是通红的。
    江行舟握紧手中的杯子,眼眸垂下,淡声问:“还有一点,为什么死的人是陈拟锦,不是旁人?”
    还能是因为什么,就是因为她和陈拟锦才发生了冲突,增加她是凶手的证据。
    陆云娆原本想要直接说,突然脸色发白,想到了一种可能。她和陈拟锦发生冲突是昨天才发生,消息来不及传播,知道的也就在场的那些人。
    一想到凶手就藏在人群当中,和她有过直接接触,浑身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脸色都苍白几分。
    庞成玉开始着手调查,又请了女仵作检查陈拟锦的尸体。陆云娆也没有闲着,在这个时间徐公公领着各工的宫女过来见她,试图找出那个小宫女。
    将所有宫女看过一遍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可意外的是,小宫女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她找徐公公又确认了一遍,“真的所有人都过来了?”
    徐公公那边有一本厚厚的记录册,上面登记了各宫侍候的宫人。他又仔细翻阅了一下记录册,确定了一遍,“都已经到了,就是那些说自己生了病的,也都过来一趟让您瞧了。 ”
    那这真的就奇怪了,陆云娆到现在都记得那位宫女的长相,若是人站在自己面前,她肯定能够立马认出来。可现在人却凭空消失了?
    庞成玉那边也传来消息,说是案件发生的那天,周怀柔曾外出过,可在宴会开始之后,就一直留在自己屋子里。在她和陈拟锦相处起争分时,唯一在场皇室中人就是七公主,但是七公主一直在宴会现场,没有离开过。
    换句话来说,就是两个人都有嫌疑,但目前的证据根本没有办法证明谁才是凶手。江行舟索性将两个人直接都抓起来,交给庞成玉审问。不过这两个人都一口咬死了自己根本就没有做过杀人的事,而那位小宫女也一直没有找到,案件几乎陷入了一个死局当中。
    不过也有了新的线索,在案发现场的一处草丛里,庞成玉找到一处被折断的花枝。那被折断的花枝叫做蝎儿笑,蝎儿笑的汁液有一种极强的粘性,如果沾到衣服上根本没有办法洗掉。
    陆云娆让人将那天自己穿过的衣裳找了出来,果然在裙摆的地方发现了一处灰褐色的染迹。可仵作那边传来的消息,陈拟锦的身上并没有这些,想来人未必是在御花园出了事。庞成玉带着下属开始在其他地方寻找,最后在游湖一处假山发现了血迹和一只珍珠耳环。
    陆云娆对首饰这块比较了解,一眼就认出这珍珠耳环不是她和陈拟锦的。她还记得那天小宫女没有戴这种耳环,那极有可能是在凶手的。
    最后在七公主的房间里发现了另一只耳环。
    江行舟准备和庞成玉亲自审问七公主,陆云娆听说之后,也要跟着一起过去,“我想知道,我和她只见到底有什么过节,她才要这样陷害我。”
    江行舟原本要拒绝,最后还是点点头,同意下来。
    七公主被关押在天牢,里面环境虽然不错,但整日昏昏沉沉让人心里也跟着沉闷。
    她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站在门口作了一番心理建设之后,才大着胆子往里走。结果在下台阶的时候,差点因踏错一步直接摔倒。
    “小心!”江行舟及时拉了她一把。
    两个人身子都快要撞到一起去,隔着几层单薄的衣裳,她能感觉他坚硬胸膛上传来的热度。顿时,靠着后颈的那一块皮肤有点发热。
    她耳根有点发热,很快站正了身体,往旁边让了让。
    江行舟没说话,往前面走了一步,直接拿过旁边宫人手中的灯笼。一小团火光将这一块地方瞬间照亮,他沉声交代,“你跟着我后面走。”
    陆云娆看了一眼他挺直的肩背,点了点头。
    一行人往里面走,七公主早就已经在等着。
    她在这里被照顾得很好,但是看起来精神很差,眼下一圈的地方有重重一层黑色,脸色看上去也很是蜡黄。见到他们过来,她也没有站起来行礼,只是很平静地问了一句,“我说过人不是我杀的,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微臣找到了一只珍珠耳环。”庞成玉拿起那只用帕子包着的珍珠耳环,放到她眼前,让她看上一眼,“这是不是公主的东西?”
    七公主扫了一眼,双手食指捏着拇指,点了点头,“的确是我的东西,不过这副耳环早些天就已经丢了。不过因为喜欢,另一只我一直留着。对了,你们要不去我宫里找找,应该能直接翻出来。”
    “这是我们在案发现场找到的东西。”庞成玉板着脸。
    “那我就不知道了。”她仰着头,笑起来时乖巧中带着几分诡异,“那天我一直在宴会没有离开,根本就没有去游湖和御花园。这一点在场很多人都可以替我作证。”
    陆云娆后背起了一身冷汗。
    江行舟将天提着的灯笼直接抵到她脸上,昏暗中一双眸子锐利无比,“先前庞大人并没有提到游湖,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七公主瞳孔紧缩,眼神中是一抹怎么都忽视不了的诧异。她的身体是肉眼可见的变得僵硬,原本虚握的拳头一下子就攥紧,“是我记错了,刚刚说错了话,这也不行吗?”
    “自然可以,可若是你没有去过御花园,衣服上为什么会有蝎儿笑的汁液!”江行舟直接抓过一旁从七公主寝宫里搜出来的衣裙,直接扔到她身上。
    她的脑子先是一懵,下意识抓了抓摔在身上的裙子,刚好就抓到裙摆的地方。金丝绣的繁复花纹下的褐色印记原本没有那么明显,这时候却一下子变得十分突兀。慌乱之中,她将衣服抓得更紧些,“可能是……”
    才说了几个字,她突然对上对面男人的眼神。
    他就站在昏暗堆里,看不大清面容,只是一双眼睛又黑又沉,有着能够将周围一切都吸引进去的压迫感,“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七公主心头一窒,仿佛在嗓子眼的地方塞满棉花,连说话都成了一种困难。她努力告诉自己要保持镇定,所有的证据早就被销毁了,他们查不出来的。
    江行舟见她不开口了,也没有继续逼问,直接让侍卫将关押在另一处的废太子带了过来。
    “你们想干什么,这和我哥哥没有任何关系!”原本情绪一直不高的七公主一下子激动起来,若不是两旁的人按着肩膀,只怕要直接冲着站起来。
    先皇后对子女都比较苛刻,七公主从小便是在哥哥的照顾下长大,两个人之间的感情非同一般。
    废太子关押的地方离这不远,很快就被带了上来。这几个月的时间,他一下子苍老很多,整个人佝偻身体,看向别人时,眼里还有不加掩饰的畏怯。
    从前高高在上的男人,转眼之间就成了阶下囚。
    陆云娆见此,心上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沉闷。
    七公主的反应则是要更大一点,从见到的废太子的第一面,她的眼泪就没有停止过,“哥哥……”
    “姣姣,的你怎么也在这个地方……”说着,他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可置信地看向江行舟。他刚走动两步,侍卫便对着他的肚子狠狠捶了下去,瞬间他的脸上就变得扭曲。
    七公主哭哭啼啼,江行舟脸上表情没有一点变化,让人捂住废太子的嘴,直接将人给绑在七公主的对面。
    “你到底要干什么的!”七公主惊恐万分地看见一个侍卫拿着一把匕首朝着废太子走过去,手起刀落直接在废太子手臂上捅出一个血窟窿。
    废太子闷哼出声,头上瞬间冒出黄豆大的汗珠。
    “现在愿意说了吗?”江行舟敛下眼眸,见七公主咬死了嘴唇泪眼汪汪的样子,抬了抬手。
    侍卫接到指示,将带着血的锋利刀尖对准刚刚捅过一刀的地方。
    七公主瞪大了双眼,眼看着刀尖逐渐逼近,她情绪一下子就崩溃掉,“我说,我说,不要为难我哥哥。”
    她本就不是的什么凶狠的,当初杀了陈拟锦也不过是一时冲动,咬牙到现在没有交代已经是极限。现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哥哥在面前被人捅刀子,心里的防线溃败得干干净净,很快就交代,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据她交代,那天她刻意挑拨陈拟锦,让她和陆云娆发生冲突。陈拟锦一心想加入宫中,被人下了面子,对陆云娆怀恨在心。她便利用这一点,同陈拟锦说自己有一个至陆云娆于死地的法子,只不过是需要她帮一点忙。陈拟锦很快就同意下来,等宴会到中途,就按照自己和七公主的约定主动去了炼湖那边。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只是答应帮七公主一点小忙,却因此丧失自己的性命,被早早埋伏在那里的人伏击,背到御花园。然后七公主再找一个奴才,让这个奴才去找陆云娆出来,再将的陆云娆打晕。她只要在一个适当的时候,引着众人去发现很长时间没有看见的陈拟锦便是。
    “那那位小宫女呢,总不能说人凭空不见了吧。”庞成玉问。
    “我既然做了这种害人的事情,定是要将的尾巴清理干净。那名宫女早早就被我推入到来冷宫后面的一个枯井中,已经不在了。”七公主捂着自己的脸,哭了出来,
    这其实有点说不通,照她这么说,她宴会中途没有离开过,怎么会在游湖发现她的珍珠耳环,衣裙上又怎么会染上蝎儿笑的汁液。
    更加重要的是,七公主有什么样的理由来陷害陆云娆?
    七公主愤愤地盯着江行舟,双目赤红快要滴出血来,“若不是你的话,我哥哥就会直接登基为皇帝,我的母后就是皇太后,而不是像现在一个被你害死,一个被你囚禁。你凭什么,凭什么能坐上这个位置!你既然毁了我在乎的人,我也要你尝尝失去在乎的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她眼底是浓郁到化不开的阴郁、怨恨和狠毒,同她稚嫩的面容形成极大的反差。
    陆云娆由心底生出一种恐惧,有种被藤蔓束缚的窒息感。在这件事情中,她和陈拟锦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受害者,却被无辜地卷入纷争当中。陈拟锦为此付出自己的性命,她也跟着被认为是杀人凶手,若不是中间有人转圜,她是不是也会被的判处死刑。
    三四月里,天气已经没有那么冷了,她仍觉得寒意无处不在。有那么瞬间,她觉得七公主疯了。
    七公主最后被定了罪,被赐下一杯毒酒。
    她知道事情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对此表现得非常平静。不过她提出一个要求,想要在死前见一见自己的哥哥。这并不是什么难事,江行舟也就应允了。
    在那天,七公主换上了一身最好看的宫装,让宫女将自己往年轻了打扮,最后将一只带了铃铛的手镯戴在自己的手上。这手镯是哥哥在生日时候亲手送给她的,说是手镯的声音和她的声音一样清脆。
    她好久都没有这么隆重的打扮,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她仿佛一夕之间回到了从前。那时候父亲是位高权重的皇上,母亲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哥哥也是仪表堂堂的太子,而她还是最受宠的公主。她痴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才转身去了关押哥哥的天牢。
    江行舟留了废太子一条命,可绝对不会给他什么好待遇。
    他穿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衣服,身上的气味古怪难闻,甚至有些伤口都开始化脓。看守的人都不愿意接近他,送完饭之后就躲着远远的,如同在看一条丧家狗。
    七公主却丝毫不介意,就席地坐在他身边。
    废太子眼光躲闪,往旁边让了让,声音干涩,“别过来,我身上脏。”
    “哥哥身上怎么会脏。”七公主腼腆笑了笑,坐在他身边挽着他的手臂,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我这几天一直想起从前的时,记得那时候你把父皇最喜欢的花瓶打碎了,父皇罚你在门外站了好久。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真正打碎花瓶的人是我。”
    “提这个干什么,那时候你还小,我是你哥哥,自然是要保护你。”说起从前的事情,废太子脸上也罕见浮现出一丝笑意。
    “是呀,你是我哥哥呀。”七公主觉得自己开始有点困,眼皮子都开始打架,她小声说:“要是真的有下辈子的话,我还想是你的妹妹。”
    她的声音很低,听着像是没什么力气。废太子这才觉察出她的不对劲来,心里升出一种巨大的恐慌。
    他一把抓住妹妹的肩膀,看见她眼神涣散,如同疯了一般朝着外面嘶吼,“太医呢,快给我叫太医来。”
    七公主努力睁开眼,想要看清面前的人,最后只能看见绰绰约约的影子。一种巨大的疲惫压下来,于灵魂深处她觉察出一股倦怠之意,“哥哥,没用了,这是我的惩罚。”
    她死死地抓着面前人的袖子,“我也真的累了,我想母后了。”
    “你别说话,哥哥一定会让人治好你的。”
    七公主听见哥哥嘶吼着,接着便感觉到脸上有湿意,大颗大颗的眼泪就砸在自己的脸上。但是她清楚,她来之前就喝下了毒药,早就无力回天。
    但是她并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的话,她也一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身体开始发冷,她蜷缩着身体倒在哥哥怀里,脸上还带着几分甜美的笑意,“若是可能的话,我真希望我……生在寻常百姓的家里。我……和你,还有娘亲,我们在一起,好好生活……”
    “会的,一定会的……”
    “那就好。”七公主脸上带着笑,让生命永远留在了三月的尾巴上。
    废太子感觉到一种锥心的疼痛,他死死地抱着妹妹的身体,几乎要喘不过来。他生平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后悔。
    当然,他不会后悔当初自己荒废学业,也不会后悔觊觎□□策划了静堂庵,更不会后悔收受大量贿赂引起皇帝的不满。他只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直接杀了杨氏这个毒妇,为什么没有当机立断杀了先皇!
    他眼里接连闪现过懊悔与怨恨,抱着妹妹的尸体痛哭起来。
    第86章
    陈家对此表示不满, 要求再重新彻查一遍,就差没直接咬准陆云娆才是真正的凶手。
    江行舟都快直接被气笑了,思忖着最近自己是不是表现的过于温和, 现在谁都能对着自己提条件。他当即将奏折往旁边一扔, 让人将庞成玉找来。
    “现在大理寺卿也在这, 你倒是可以让他重新查,朕允了。”
    陈风清当即一喜, 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他顶上的人又说:“案件最好是公开审理, 将每个人之前做过的每一件事,说过的没一句话都公之于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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