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气味不太好闻,宋亭总觉得自己在哪儿闻过,他急急寻找那人的身影,却发现那人早已不在原处。
    宋亭敢肯定,他从未见过此人,可那句话又是何意?那人究竟要说什么?
    他起身从这群老神仙中间挤了出来,那股味道依旧萦绕,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群人,似乎只有他才能闻到那股奇异的气味。
    宋亭忽然记起,这味道他曾在冥界闻到过,是棺材在地下与泥水混合了上百年的气味,带着一种沉重的积尘的味道,莫名使人头昏脑涨。
    “你是何人?”宋亭确定那人还在,于是在一处空旷的地方喊了一声。
    一片寂静,无人作答。
    宋亭觉得汗毛倒立,他不知晓此人身份,且眼下看来,那人的法力在他之上。
    神界何时混入一个不知名的人?天帝和镇守南天门的人都未曾察觉吗?
    “你的问题,并不重要。”
    突然出现的声音将宋亭吓了一跳,他迅速转身,发现身后空无一人,而那声音就像是停留在耳畔一般,久久无法散去。
    “望上看。”
    那声音飘飘袅袅,宋亭当真觉着那声音在缓缓上升,他抬头一瞧,那书生模样的人果然躺在树枝上。
    “你不是神界中人。”宋亭语气非常肯定。
    那人的衣角自然落下,在微风中徐徐飘着,他无甚表情,轻描淡写道:“确实不是,可是那又如何?”他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宋亭身上,似在打量,又似在观瞻,“我的目的只有你而已。”
    宋亭从话里话间感觉出此人的怪异,他觉得这场对话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很明显,此人心怀鬼胎。
    “你不想知道九尾与鬼族一战究竟发生了什么吗?”那人从树枝上落下来,在宋亭身后站定,宋亭正欲转身的去路被他截了去。
    他对于此人的话十分不屑,来路不明之人的话从来都不可信。宋亭瞥了那人一眼,并不打算过多纠缠,“你还是趁着众神未察觉速速离开神界,若是被天帝发现了,天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宋亭,你迟早会知道的。”
    宋亭眉头紧锁,加快了脚步,却闻见那人的声音一直紧随其后。
    “自欺欺人只是捉弄自己的把戏,宋亭,你自己也很清楚,九尾灭族并不如同表面这么简单,”
    宋亭的心神被这几句话搅地十分不安,他捂住耳朵,甚是厌恶这声音,直到耳边嗡鸣变成了清晰的说话声,他才从那不适感中脱离。
    缘神真君不知何时站在了面前,担忧地看着他,“这是怎么了?被什么东西吓着了?”
    宋亭顺了两口气,再回头瞧,那人果然已经不见了。
    “神界混进来了一个不明身份的人,快去禀告天帝。”宋亭抓着缘神真君的袖子说。
    “不明身份的人?你可瞧清楚他的样貌?”真君问道。
    “瞧清了,不是熟面孔。”
    “……此事我记下了,”缘神真君蓦地记起一件事来,“宋亭,长明下界失手杀人那日你可瞧清了?他当真杀了滇国皇后?”
    宋亭被真君这句话引走了思绪,暂时静下了心,他回道:“我赶到时滇国皇后已经中了冰箭,我并未看到全过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原本长明下界欲逆天命扭转滇国国势,被天帝压了下来,可这回死了个凡人,却是无论如何也满不住了,长明此时正在神殿被受申呢。”
    “你怎的不早说!”宋亭一听便慌了神,便是在人界杀人也需得偿命,更何况这是在神界!
    神殿之下,天帝端坐其上,柳知故静立其下,并无丝毫辩解之意,这二人在神殿之上已僵持许久,柳知故认定了皇后便是他所弑,而天帝却迟迟未有所表示,下面的仙童和众神也只好静默不言。
    “你当真无话可说了?”天帝向前倾身,终于开口。
    柳知故不说话,意思再明确不过,天帝吐出一口气,像是疲于这样僵持下去,他稍一挥手,沉声道:“去净心殿好生反思,七日后贬下界去。”
    神殿之下一片寂静,无人敢出声。方一封神便被贬谪,这是神界从未有过的先例。
    天帝瞧着着实被气着了,面色十分不善,两侧的仙童跟随柳知故转身离殿,在一片无声的注视下,神殿的门被“砰”地一声打开了。
    宋亭喘着气,心跳从未如此猖狂,他望向师尊的眼底,却瞧不清其中意味。
    柳知故一楞,随即僵在了原地,他没想让宋亭看见他被贬谪的样子,他望着宋亭的表情,方才心如止水的心境顿时天崩地裂。
    他很想安慰宋亭几句,不过是被贬下界,人界十年在神界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不出几日他便元神归位了。可走到宋亭身边,话到嘴边却无法开口,最后二人只是在神殿门前擦肩而过,相顾无言。
    暮钟敲响,宋亭在净心殿外徘徊了数个时辰。净心殿乃是神界一处十分隐秘和禁闭的神殿,被关在此处的神仙,说是面壁思过,其实里面的佛经从不曾间断,扰地人十分头疼。
    宋亭之前在神界闯了祸,便被天帝他老人家丢进去过,那是在不是人过的日子,若是连续听上几日,怕是要七窍流血而亡。
    净心殿外设有结界,宋亭的传音传不进去,元神也无法从结界之中穿过。不知殿内情况如何,师尊可还受地住那没完没了的聒噪。
    这结界到底他娘的怎么破!?
    宋亭在心中咒骂,可话音方落心中便闪出了一句话——不许骂人!
    宋亭:“……”
    他顿时就在原地愣住了,好半晌才回想起他和师尊手腕上都戴着那对缘结锁。
    “师尊,你可还受得住?”宋亭在心中道。
    那边过了一会儿才有回声:“不过是几句佛经罢了,倒也不算难捱。”
    柳知故回话的期间,宋亭又绕着净心殿外走了一圈,终于在一处地方发现了破损的结界,想来是有人尝试过将这结界破除,却最终放弃,而净心殿原本也不是什么重地,因此并未来得及补全结界。
    宋亭搓搓手,将手心覆上结界上那破损的一处,猛一用力,结界便豁然震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宋亭反应十分迅速,在那破洞处还未缩回去时旋身钻了进去。
    柳知故在殿中轻阖双眼,许久未闻宋亭的回应有些担忧,他唤道:“宋亭?”
    宋亭化做原形,一边往结界里钻一边艰难回道:“在!师尊,我在!”
    听出宋亭声音不对,柳知故睁开了双眼,忧心道:“你在做什么?”
    宋亭刚好落地,他拍拍身上落下的几点灰尘,欢喜道:“我从结界那儿钻进来了,师尊,这儿有太多层了,你在哪一层?”
    柳知故扶额道:“胡闹……我在十八层。”
    宋亭足尖一点,飞身而上,不大满意这个层数,“真够晦气的。”
    柳知故一回头便瞧见缓缓而落的宋亭,他稍微动了下身子,在可以活动的范围内换了一个姿势看着宋亭,道:“你胆子也太大了,外面的结界说闯就闯。”
    宋亭笑着走近,方要靠近便被柳知故喝止住:“别往前走!有法阵!”
    宋亭笑容一滞,他左脚已经踏出去了,却还未落地,于是他便就着这个姿势眨眼问道:“什么法阵?是会起火还是会放箭?”
    柳知故无奈道:“你不如试试?”
    试试就试试,宋亭足尖一点,刚好落在那法阵的外圈,一阵钻心的麻意顿时从足尖一直蔓延至头顶,待宋亭反应过来这麻意自何处而来,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便席卷而上,他惨叫一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柳知故一看便急了,也不管有没有这法阵便往前跨去,然而他方一踏出法阵便一阵天旋地转,待他清醒时浑身酸痛不已,却仍旧在法阵之内。
    “天帝想出来的法阵果然够损!”宋亭在地上打完滚,盘腿坐下了。
    “让你试你还真试!万一又是刀又是箭的该如何?”柳知故责备道,想起方才心中一阵后怕。
    “我躲开就是了,大不了挨上一刀。”
    柳知故知宋亭这胆子有时能蹿地比天高,心累道:“没有下次了!”
    宋亭勾着嘴角,望着柳知故,“不会有下次了。”
    “好端端的,你进来做什么?”柳知故整了整衣衫,看了宋亭一眼,问道。
    “就是凑巧瞧见了外面结界有一处破损了,一钻就进来了,”宋亭撇撇嘴,不甚在意道,“老天都在帮我……”
    柳知故不说话,宋亭僵持了一会儿便撂了担子,“其实我是怕师尊在里面寂寞,这地方我待过,可难受了。”
    柳知故道:“我无妨,你现在不难受了?”
    不说还好,一提起这个耳边的佛经便震耳欲聋般地压下来,险些将宋亭嘴角的脏话压出来。
    “你看,我说这地方不好待吧。”宋亭趴在地上,恹恹道。
    “你回吧,这声音我一人听就罢了。”柳知故劝道。
    宋亭偏不听,他结结实实地往地上一趴,“不走,就不走,再过七日你就要被贬下界去了,到时候想见一面都难了。”
    柳知故听闻淡淡一笑,“不过是几日的功夫。”
    “那也不行。”
    宋亭被那佛经念地头昏脑涨,只好说些别的来转移注意力,他眯着眼睛,无精打采道:“师尊,你喜欢我吗?”
    柳知故冷不丁听见这句话,竟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你喜欢我吗?”宋亭又问。
    柳知故回神,笑道:“自然是喜欢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
    柳知故看得出宋亭此时神志有些恍惚,他望着殿中那夸张而复杂的壁画道:“在人界时。”
    “原来你早就对我居心叵测……”宋亭说完沉沉睡去。
    柳知故看着宋亭缓缓合眼,又轻声道:“是了,我一早便对你图谋不轨。”
    宋亭虽然睡去了,但意识却清醒地飘着,师尊那句话他并未遗漏,可随之而来的画面却让他额间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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