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毛蒜皮的小事很能消磨时间精力,渐渐地,她不再抓心挠肺地想发信息给海澄,打听淮总问了哪些方面的什么问题。
    淮总的风格委实磊落,不像她,当年为了搞清楚接触半个月还只用固话和邮件联系的神秘客户的来历,从一截邮件后缀直接搜到NIP官网,继而查到华东总部的物理地址,连官网的新闻都翻了一遍。
    可越是挑不出毛病,越是能扰乱人心思。
    在信马由缰地东想西想和提醒自己悬崖勒马中收拾完大半,海总打电话来报告好消息。
    淮安周一跟傅总见面,可能去公司。然后说淮总还提到隋经理了,她对你真客气,一口一个隋经理,说傅总还是傅先生呢。也就叫我还算亲切点。我以前没发现自己名字还挺好听的。啧。
    海澄自说自话,忽然靠了:我不会真是双吧?!
    隋然戴着耳机忙着收尾。她房间不大,东西看着不太多,实际收拾起来才发现这几个月积攒的零碎东西不少。
    海澄跟她总是聊着聊着不知道聊到哪些方向上,隋然听她拉里拉杂一大堆,找了个机会插口问:她提到我什么了?
    你猜啊。海澄语调里带着一股子来打我啊的贱气。
    给个提示?
    你想要哪方面的提示?
    隋然停下手上的动作,淮总说到太平汇经就是我帮她选的场地了没?
    海澄一滞:然然,你除了工作就没别的事了吗?啊?
    隋然语带揶揄:还有搬家,海总明天有空来帮我搬家吗?
    我的然,你飘了。海澄幽幽地说,而后长叹了口气,她也就是问你最近状态是否还好,新主管怎么样,每天工作是不是很多
    海澄每说一点,隋然的心便沉一点。
    跟她想的差不多。
    但没有猜中了、应该着手另一个方案的紧迫感紧迫中其实还应该掺杂点绷了一下午的弦终于松快的落定感她只觉得累,还很迷茫。
    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可能是今天太累,这段时间太累。
    然?海澄听不到她这边的反应,想起来问,喂喂喂,卡了吗?喂?还在吗?
    隋然顺手揪了一团塑料纸狠揉,噪音听上去很像信号不好。
    真卡了,这破WiFi!海澄挂了。
    隋然一屁股坐下来,塑料纸在手里揉成团再展平,繁乱复杂的纹路在白炽灯下反射出淡淡的霓虹光。
    她不知道突如其来的沮丧因何而生,但就像这团塑料纸,揉乱了,无论如何尝试,都不可能恢复之前的光滑。
    海澄挂断电话马上发语音:信号太烂了,我开车呢,晚点再说哈。
    隋然揿着话筒键,末了还是发了文字信息:「嗯,我洗洗睡了[骷髅]海总好好开车!」
    她洗了一个很长时间的澡,直到室友拍门催着要用洗手间,她才匆匆忙忙出来。
    屏幕上居然堆积一连串推送。
    隋然边擦头发边把推送拉到最后,20分钟前:
    海澄:「欢迎淮总@淮安,傅总@傅兰洲,还有我们的隋经理[emailprotected]隋然」
    傅兰洲:「欢迎欢迎。」
    海澄:「然然!别睡了!快出来迎接两位大佬!」
    隋然:海总怕不是失了智。
    海澄拉了个群,群名古古怪怪:当春乃发生。
    隋然点进去从头看。
    建群迄今二十多分钟,海澄跟傅兰洲两人在群里刷了三四十条。
    隋然慢慢往下看,看到海澄解释群名:「群名是傅总的意思。寓意为从种子轮为起点,做未来独角兽的伯乐,做滋润初创公司的及时雨!」
    也就是到这里,淮总很给面子地回了两个字:「挺好。」
    不知道是不是看不下去两个人对台说相声。
    看到底,隋然还没想好怎么回,毛巾往后颈一挂,回了一长串[鼓掌]表情,接着是不知道哪儿收来的表情包:[大佬在,我就听着不说话.jpg]
    听卫生间的门打开,隋然赶紧放下手机去拿自己落在里面的吹风机。
    回来群里信息没多几条,退出去一看,淮总头像右上角倒是多了3。
    「寰宇租期还有一段时间,恩月姐那里也布置好了,所以我这里不是特别着急。」
    「隋经理不妨适当放慢步调,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祝周末愉快。」
    作者有话要说:  一章拆两章了。
    明天看情况,顺利的话也许补更(。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老板:江蓝生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老板:心有山支岐、myth、fghj、飨、歪化石、华盛顿V、三个人、xin、废了个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园丁:空想、而或 24瓶;华盛顿V 17瓶;26269525 8瓶;雁过掉毛、没什么、庸人、小六子 5瓶;西瓜 4瓶;想名字真的很烦人 3瓶;凌柶 2瓶;颜四、剡注、os 1瓶;
    感谢感谢,做个好梦~
    第40章 行程[机智]
    一、三、六九万。
    五十八、五十九、六千。
    七百、八百
    好, 九万六千八百八十六。
    胡思奕手快地按下一枚溜溜打转的硬币,放到那堆花花绿绿的钞票上, 推给招商。
    招商的目光从面前的现金小幅度移向对面的中年女性胡思奕的老板钱姐顺带掠过涨红脸的胡思奕, 落向隋然,眼神清楚明白地传达出问号。
    隋然扬起眉,露出商务笑容。
    带现金交房租, 她当真也第一次见识, 以前从没听说过。
    你点点,没问题咱们就把合同签了, 我好安排人来。钱姐拉上拉链, 把裂皮的黑色挎包递给胡思奕, 取出腰包的印章盒。
    招商为难道:这租金我们按规定直接到公司账上, 我们财务不好过现金。您看,方便的话您网上转账
    钱姐重重地往后一靠, 抱着胳膊说:我要汇款方便我也不至于随身带着一包钞票的是不啦?你问问你们领导,能行咱们现在就把事情定下来, 不能行讲出来咱们都想想办法。
    钱姐四五十岁, 个子不高,身材结实, 皮肤是常年风吹日晒的粗糙和黑。嗓门奇高,离近点儿耳内隆隆响。
    尽管看起来赔着笑,但配上声量和大咧咧的肢体动作,挺唬人的。
    那,我问问我们领导, 您稍等啊。招商脑门上顶着两颗青春痘,年纪也不大,八成是被钱姐的气势唬住了,话没说完,人已经溜到门外。
    胡思奕是上周接到的客户,找场地找得很急,隋然带她转了大半个海东,最后在8号线上找到这个园区。那天下午,老板钱姐过来匆匆看了两眼,先定了意向提前预订有折扣,另有优先选择权,那会儿天色晚,钱姐看起来挺匆忙,过来看了园区布局,听说有仓库就感觉这儿挺合适,招商却急着下班,具体哪一幢楼哪一套单元没定。
    隋然当时单纯以为老板赶时间,跟招商沟通过七个工作日内付定金,签租赁合同。
    今天上午来重新看过,钱姐圈了仓库面积,定下具体单元。
    算完租金,她还想完事儿了,没想到钱姐居然是个近乎绝迹的现金流。
    珠峰都挂上二维码,居然还有开公司的老板出门只带现金隋然很好奇这公司做什么业务,怎么做业务的。
    招商走,钱姐扭身找到胡思奕,问:思思,你跟小隋说清楚了吗?
    胡思奕脸上羞惭的红色未褪,吞吞吐吐地说:还没,我想就这几天的事,应该没影响的。
    钱姐垮下脸数落她:这么大的事,你当然要跟人家说清楚的啊,瞒也没用。瞒着瞒着就耽误事儿了。
    被老板骂,胡思奕反而笑呵呵地给她捏肩膀:对不起啊钱姐。咱们等等招商,没准儿成了呢。
    钱姐放松地让她捏:我早跟你说了,咱们急是急,心要拎得清。你剃头挑子一头热有啥用,要看人愿不愿意。
    隋然听着不太对劲儿,转眼看到招商在外面冲她招手。
    这客户我们不要。招商劈头盖脸,你推客户怎么也不看看他们背景?这公司都上失信名单了!
    隋然难以置信:不会吧?
    胡思奕给她印象蛮好,全马选手活力十足,给老板发报告介绍情况都很有条理,人也积极阳光,没道理在一个失信企业工作。
    你自己看!招商把手机屏幕怼到她面前。
    工商信息公示小程序上显示的是海城去年十二月发布的失信企业名单,钱姐的公司荆茹食品加工赫然在列。
    老赖不能租办公场地的,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但是隋然被这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事情太突然了,但刚才钱姐跟胡思奕的对话让她模模糊糊抓住了什么,她指着十二月,说,过去半年了,信息应该还没更新,我跟客户再确认下。
    招商都懒得再回会议室跟客户打招呼,挥挥手:你去问清楚。反正今天不行。现金也不行,财务核账太麻烦了,谁还为了这点钱专门去银行啊。
    不走公账汇款确实蹊跷,连带的,隋然对钱姐和胡思奕产生了很多怀疑。
    走到会议室门口,她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难道因为公司欠债不还,账户被冻结不能用了?
    小姑娘胡思奕大约是听到脚步声,悄没声地探头出来,正好撞上她没整理好的纠结表情,顿时短了声,干巴巴地问:然姐刘经理呢?他不租给我们了么?
    不然哪。本来咱也不该心怀侥幸,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钱姐宽厚的巴掌糊在胡思奕后肩,走了走了,等过段时间那啥玩儿撤了咱再找地方,这几天你们几个就先委屈委屈在我家干活。天热,你们年轻人火力旺,想开空调就开,别管咱家老太太,她嫌冷让她自个儿晒太阳去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回头让思思再联系你哈。
    后一句话是冲隋然说的,她笑笑:没事。
    隋然不至于像招商那样翻脸不认人,客客气气陪两人到园区门口,钱姐的司机已把车停在路旁。
    钱姐冲车的方向挥挥手,回头又看大门上的园区招牌。
    地方挺好的。她趄过身跟隋然说,刚那小孩我觉得不顶事儿,你能不能跟他领导谈谈,多给我们几天时间,不多,一个星期就行。
    隋然算了算时间,半带安慰地说:意向书最后期限还有四个工作日,周四前要是能解决,有谈的空间。
    周四钱姐若有所思,行,我知道了。
    铁板钉钉的单子黄了,就因为她少做了一项工作,隋然去地铁站的一路都很郁闷,用手机查了半天没查出钱姐的公司荆茹为什么上失信名单,她也没见过老赖明目张胆地跑到公办园区租场地。
    查不出名堂,隋然点开只有四个人的当春乃发生,想了想,单戳傅兰洲:「傅总,十一点半左右过去方便吗?」
    前天晚上海澄打电话提了一嘴淮总可能周一去公司跟傅兰洲谈,隋然没忘。
    小虾米不好打扰大佬们商谈,但也不想干等,问清楚了卡个时间点过去。
    上了地铁约等于瞬移,世汇广场在地铁站上,去那边加上换乘只要半个小时。
    到换乘站,收到傅总回复:「方便的,十二点前来都行,都在。十二点来了包你午餐。工作餐标准。」
    隋然:「那我大概十一点十分到。」
    跟傅总的时间定了,隋然检查了遍给淮总的备选方案,在输入框敲了一行字:「淮总看一下什么时候方便,我提前排好行程[机智]」
    一并发送。
    淮总可能在忙,等几分钟没回。
    隋然也不急,她知道淮总有空会回,于是干脆趁着还有四五站,闭上眼睛思索到底要不要问问胡思奕她们公司到底什么状况。
    听钱姐跟胡思奕的对话,钱姐似乎没想以老赖身份活动,而且正在等那啥玩意儿撤销隋然猜测应该是失信名单她查过如何消除失信,网上给出的答案是只要履行生效法律文书确定的义务或法院执行完毕,三个工作日内就可以消除。
    可是撤销了并不等于不存在,起码搜索荆茹,仍会显示它曾列入失信名单。
    单子不小,她想要业绩吗?
    答案毋庸置疑,想。
    但
    姑且不论作为居间方给业主介绍失信企业,会不会对兆悦的公司形象造成负面影响,她过得去自己心里那道坎吗?
    欠债不还可耻,老赖人人喊打。
    她服务的对象不仅仅是有需求的乙方客户,理论上讲,业主方付佣金,业主的权利更需要保障。
    上失信黑名单被称为老赖,表明无论这公司以及公司老板都失去了信用,违约风险极高。
    胡姐是老赖吗?
    谆谆教导年轻员工不要心怀侥幸,同时提醒放心大胆开空调,不太像。
    虽说她感觉出过差错(比如魏先森),但胡思奕和钱姐与新闻上看到的那些没皮没脸的老赖都不一样。
    具体哪里,隋然说不上来。
    也许是见过面了,跟胡思奕还转了两天,不由自主地偏向熟人
    烦乱的情绪持续到出电梯,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淮总。
    隋然脚步一顿,差点儿缩回去。
    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只一眼就能从影影绰绰的背影认出那是淮总。
    电梯门适时合拢下行。
    淮总背对门,旁边是一株发财树,对面是傅兰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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