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噗通——
    如雪的手臂拼命地拍在水面,可泛软发麻的双腿却无力支撑, 好几次触到山石,还不等用力抓稳,就又打了滑。
    “呜呜呜呜!”冯小小越急越无力,心头的憋闷感沉重地犹如压上了一座山。
    她张不开嘴,更站不起身。
    惨了,她会不会成为第一个溺毙在温泉里的人啊?
    少女豆大的泪珠从眼角一沁出,便融在了温泉里。还不等她再绝望,下一瞬,就被匆忙下水的裴衡止有力的抱起。
    “小小?”清朗的声线又急又慌,半揽着冯小小,轻轻试了试她的鼻息。
    她似是懵懵懂懂闭了气,这会却又不知打开。
    郎君皱眉,伸手捏住她的鼻尖,顺势便低头吮住她的耳垂。
    呜,裴衡止这不知羞的!她都快要憋死了!他竟,竟.
    冯小小又恼又气,伸手软绵绵地推了推他。
    偏偏被裴衡止会错了意,将吮得发红的耳垂又轻轻咬了咬。
    “你,你,你.”小兔子浑身忽得一抖,本就憋得通红的眼角立马又涌出不少泪意,她这一开口,捏在鼻尖的长指随之放开。
    新鲜的空气伴着他怀里的冷香,让呼吸重新找回了节奏。
    “怎么样?”那双美极的桃花眼满是担忧,并无半分亵渎之意。
    “你,你先松开我。”
    小兔子一副要哭的模样,裴衡止顿了顿,长臂一伸,体贴地捞起小包袱里放着的长衫,盖在她肩头。
    不过,他却没有松手,而是直接抱着小兔子从水里起身。脱开温热的泉水,寒凉复来。
    郎君不敢耽搁,几步走回卧房,急急将人放进被里。
    他一点一点替冯小小塞好被角,又拿了块新汗巾给她裹了潮湿的发。
    裴衡止做这些时细致又温柔,却笨拙的很。
    “哥哥。”藏在被里的小兔子奇奇怪怪地瞥向一旁,闷闷地道,“你,你也去换身衣衫吧。”
    郎君亦下了水,湿了衣。过往飘逸的衣袖滴滴答答落下不少水珠,宽肩窄腰,隐隐若现。
    裴衡止身形一顿,那双好看的眼眸似是意识到什么,微微垂下。刹那间,俊颜通红。
    拢下的床幔,隔开了床里床外。
    他匆匆背过身去,从衣柜里拿出新衣搭在衣架,长指搭在腰带,轻巧地脱下沾湿的外衫,刚刚换下中衣。
    “裴兄,你在不在?”
    虚掩的院门被人从外轻轻推开,云澄摇晃着手里的折扇,摇头晃脑地逛了进来。
    他在院子里站定,听见房里有悉悉索索穿衣的声响,脚下欢快,哼着新学的小曲,就往卧房走来。
    启龙山上枯燥,往年他都是黏在裴衡止身边,两人常偷偷去打些兔子,然后找个守卫松懈的地一烤。
    今年自是也不例外。
    云澄掂了掂揣在怀里的新弹弓,唇角微微有些得意。
    这倒不是他玩物丧志,只因进内山不许带武器,他们又着实无聊的很,不然他也不会就此练就了一手的好劲力。
    不过,说起这个。
    裴衡止就更厉害了些。他通常都是随手捡起个小石子,看着也没使多少劲,偏每次都是他猎到的兔子更多。一般他们都是吃一只解解馋,剩下的全都细细包扎了伤口,悉数送回林子。
    今年他又长了一岁,更是有趁手的弹弓在怀,云澄伸手敲敲门,“裴兄。”
    少年压低了声,“总归这会离夜宴还有段时间,要不要去老地方耍耍?”
    压在门板的手指稍稍推了推,木门却依旧严丝合缝。
    云澄心下微诧,奇了怪了,过往他们来启龙山何时在白日里锁过门。
    他悄悄趴在门缝,还未瞧见什么。
    吱呀——
    房门从里打开,裴衡止眉目间淡漠依旧,郎君的衣领微微敞着,似是慌乱中没有整理服帖,又好似被人故意拉开。
    云澄眼珠转了转,偷偷向后瞄了几眼。偏郎君身形高大,挡得严严实实,只在他关门而出时,方才稍稍瞥见垂下的床幔。
    听青光殿的小宫娥说,裴兄召了个新琴师过来。他原本还不信,可眼下那拢下的床幔里,分明就还有人。即便她的气息又轻又浅。
    云澄心中一喜,想他们几人相识于幼年,如今其余两人都已准备议亲,就是他自己,家中也有美婢相伴。
    就只有裴衡止,孑然一身。
    “裴兄。”云澄与他挤眉弄眼地一笑,“可是我过来的不是时候?”
    “你这浑小子又乱想些什么!”伸手在云澄额上弹了一指,裴衡止余光向后,有些心虚,“我不过是用了贵妃娘娘的山茶花泡了温泉。”
    “是是是。”云澄笑嘻嘻地捂住头,“水中嬉戏的确别有一番滋味。等过些日子回府,我也试试。”
    郎君生怕云澄再乱说下去,被房里的小兔子听见乱想,清朗的声线微微提高,“最近你课业如何?”
    这话一出,刚刚还眉飞色舞的云澄仿佛被人点住了死穴,唇角一耷拉,“裴兄,你怎么又提这个。”
    “还不是因为你一向最喜偷懒。”裴衡止浅笑,云澄自幼聪颖,学文识字极快,偏家中父辈于私事上糊涂,这孩子便生出些反骨。
    “裴兄,你这话可就是冤枉我了。”云澄不满,“上次咱们在那巷口分别,我这些天可是都窝在书房,闭门不出的。”
    “所以,你课业如何?”郎君挑眉,“既然如此用功,想必策论应该烂熟于心才是。”
    “那我来考考你。”
    “裴兄!”云澄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小声嘟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厌恶的便是策论。”
    “就因为你爹命人编纂重修过?”裴衡止浅浅一叹。
    云澄没有再说,少年心事重重,立了半晌,才从怀里掏出新做的弹弓,唇角飞扬,“不说这个了,裴兄要不要去捉兔子?”
    他笑得勉强又努力,裴衡止一怔,到底没有拒绝。
    不过如今他并非孤身一人前来,小兔子刚刚才受了惊吓,他不能就这么离开,“这样吧,你给我一刻时间准备一下。”
    云澄没料到他竟当真会放下美人,答应与他一起不务正业。心头感动之余,忍不住又有些沉重。
    京都中但凡练家子,那身子骨都是一等一的,有些三房两瓦甚至都口口相传,只要这些人去光顾,必是推脱身上不舒服。
    偏裴兄.
    云澄眼神往下一挪,中看不中用这五字在心头转了又转,终是被狠狠咽了下去。
    少年眉目悲壮,很是安慰地拍了拍裴衡止的手臂,他走得一叹三惆怅。瞧得郎君一脸茫然。
    不过,眼下却不是多想的时节。
    垂下的床幔里,还窝着被他细心藏起来的小兔子。
    “小小?”裴衡止放轻了步子,沉了沉声柔柔唤她,“你要不要喝些水?”
    “哥哥。”小兔子声音怯怯的,“你刚刚只是为了让我吸气,才会那么.”
    单凭两块一模一样的玉佩,她也问不出暧昧两字。
    可留在耳垂的触感,又犹如一块烧红的烙铁横在她心头,着实难以忘却。
    裴衡止一顿,生怕小兔子钻了牛角尖,“嗯,我也是听人说过才知晓还有这法子。”
    他说得半真半假,法子的确是有,只不过并非落在她耳垂上的那一刻沉溺。
    他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只晓得她似是一拢月,叫他恨不能揉碎了吃进肚里,方能避开所有人的觊觎。
    他的梦成了一片山茶花开,郎君不自主地攥指成拳,方才抑制住黏附于指尖的柔滑触感。
    原来真的是她想多了。冯小小抿唇,揉了揉异样的耳垂。
    呐,这样的事果真还是该直截了当的问清楚,不然既会多想,又容易误会。
    悄悄捂住砰砰乱跳的心口,少女眼角还有薄红,犹如染了极魅的胭脂。她悄悄掀开些床幔,“哥哥,你是不是要出去?”
    “嗯,云澄,就是你上次见过的那个冒失鬼。”
    提起顽劣的少年,裴衡止总算轻松了些,他早就发现了探头探脑的小兔子,少女发上还顶着他裹得汗巾。一双眼乌黑明亮,正咬唇忖着什么。
    郎君缓步走近,长指疼惜地抚上压出齿痕的唇瓣,他俯身低眉,简单束起的青丝一点点滑落,扫在少女面上,带出些许痒。
    “别咬。”
    那双美极的桃花眼微微生暗,“我带你去捉小兔子,好不好?”
    第48章 捉兔之法  冯小小眉眼一亮,她竟然不用……
    云澄等在后山已经有好一会了, 这里隐秘。除了他与裴衡止,其他人几乎很难寻来。
    少年倚在粗壮的树干,正百无聊赖地折树叶玩。远远地, 走来一袭月牙白云锦长衫,不是裴衡止还能是谁?
    郎君青丝高高竖起, 拢在玉冠之下。他时不时向后侧身,眉眼间更是温柔。走得近了,云澄才瞧见偶尔露出的青色衣袖。
    原来是她。
    少年一怔,目色复杂地落在裴衡止牵着的纤细手腕。
    “裴兄, 冯——”
    “云公子叫我小小就好。”冯小小与他淡淡笑笑, 此地虽然隐秘,毕竟是在天家地盘, 要是云澄以后都叫顺了嘴,露了馅可就不好收场了。
    小小?
    云澄略有迟疑, 这女儿家的闺名,岂是随意告诉外男的。除非.
    他眉眼一飞, 心底顿时乐了起来。这可是头一次, 有姑娘略过裴衡止,向他示好。
    少年得意地瞥了眼一侧的清俊郎君, 再看眼前的冯小小, 怎么瞧都透着股可人劲。既然美人有意, 他又岂能拂了她的面。
    “小——”云澄才开口, 就被那双美极的桃花眼冷冷盯住。
    裴衡止稍向前半步, 挡住自己家的小兔子,“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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