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兄?”云澄微诧。
    郎君面色淡漠,“她眼下是我的随侍小厮,安庆侯府中, 皆以武器赐名。”
    他负手,“你若唤她小小,被有心人听到,必会露出马脚。”
    “那我叫什么好?”少女从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府中的小厮,都由管事一一改了名,那些少年不是叫铁锤,便是唤飞钩。
    冯小小倒是不介意这类的名字,只是有些好奇。来之前,她也曾问过管事,府中小厮名讳还缺哪种兵器。
    虽然管事说了,但裴衡止却一直没有允诺。
    云澄也好奇的紧。一时间,四双眼睛牢牢盯住郎君清俊容颜。
    “飞星。”裴衡止弯弯唇角,“在启龙山,这就是你的名字。”
    “嗳?”冯小小眉眼一亮,她竟然不用叫板斧的么?
    与少女的欢喜不同,云澄心里嘀嘀咕咕起了疑。之前裴衡止明明说他与这冯家姑娘不过是因为查案才聚在一处。
    可如今,他却舍得将这名给冯小小。
    要知道,飞星,是裴衡止佩剑之名,也是老侯爷留给他唯一的遗物。
    不过,只是借用剑名,应该也没有什么特别含义。
    云澄顿了顿,伸手搭在裴衡止肩头,很快就将这事忘在了脑后,“裴兄,咱们打兔子去。”
    他拉着裴衡止大步向前,甚至于还迫不及待地掏出了自己揣了许久的弹弓要好好露一手。
    偏往日里爽朗的郎君,脚下却留了步。裴衡止转身,递了手给冯小小,“小小,你牵着我。这林子里不比外面平路,多得是虚土。”
    月牙白的衣袖被山风轻轻吹起,郎君清俊的侧颜犹如工笔细描,眼角眉梢处皆是脉脉温情,那上扬的薄唇微微抿起,似是鼓励又似是期盼。
    “我.”冯小小迟疑,低眸看向他伸来的手,郎君掌心纹路清晰,那段姻缘线更是绵延深长。
    他似仙而来,她又怎么忍心再次将他拉下云台,跌入无边深渊。
    这段孽缘,还要快刀斩乱麻才好。
    少女眉间低落,将手藏在背后,“总归我也追不上兔子,要不我留在这等你们好了。”
    冯小小明白裴衡止带她前来,不过是怕她一人在那里出了什么岔子。正好这里隐秘。
    她抬眼与他笑笑,看得裴衡止心尖一抽一抽的泛疼。
    “傻瓜,不是说好了带你来捉小兔子的么?”
    郎君柔了声,直接牵住了她的手腕,在冯小小尚未缓过神时,长指一滑,顺势就握住了她的手。
    “你在这,我更不放心。”
    前面的云澄早就在林子里穿梭着。他的话,说给了天地,亦只说给了她听。
    这一刻,飞吹动的,不仅是林间繁叶,还有两颗砰砰作响的心。
    偏偏他目色又认真万分,慌得冯小小无处可避,“哥哥,我可以自己走。”
    小兔子脸色涨得通红,猛地挣开他的手,“过去我跟爹也常去山里采药,也曾走过这样的山路。”
    只不过,她才往前迈了一步,脚下泥土登时就变了样,软绵绵的,扯着人不断下陷。
    冯小小怎么也没想到打脸竟来得这么快,整个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人在腰间一勾,紧紧抱回。
    一声叹息自耳边响起,裴衡止憋笑,淡淡看向怀中又惊又羞的少女,“你看,是不是得牵着手?”
    他问得一本正经,末了又好似想起了什么,剑眉一拢,“或者我背你也行。”
    “不,不用了。”冯小小忙不迭的摇头,叫他背着像什么话,少女这会倒是没再推辞,乖乖伸出手去,“哥哥牵我手就好。”
    裴衡止暗暗记在心里,他的小兔子还是得吓吓才会乖乖听话。
    “裴兄!你看!”不远处,云澄已然打了第一只兔子,春来山中寒凉,猎到的兔子多瘦弱。
    他手中这只,却肥美圆润。尤其腰间一圈,犹如被敞开了皮毛,鼓鼓囊囊。
    云澄挑眉,掂了掂不断挣扎的胖兔子。这兔子也不知吃了什么,接连中了他两弹,仍是不停的往前跑,要不是他追得紧,吓得这傻兔子一不留神装在了树根上,怕也是捉不住它。
    “飞星。”别别扭扭唤了冯小小的新名字,云澄献宝似的将兔子拎到少女面前,“你瞧,我是不是很厉害。”
    “哇!”
    少女玩心一起,松开裴衡止的手就凑了上去,还未顺带夸上几句,秀气的眉尖一皱,“你看看,它是不是在哭?”
    “怎么可能,我捉了这么多年兔子,还从没见过,咦?”云澄低首一瞧,登时也有些拿不准,他拎着的这只肥兔子,眼角的确有泪花花。
    一颗又一颗的晶莹水珠,顺着灰黄的皮毛扑簌簌落下。
    他们两个面面相觑,一个给肥兔子挠挠头,一个怀疑地摸了摸它圆滚滚的小肚皮。
    “你说,这该不会是只母兔子吧?”冯小小不太确定。
    “裴兄!”云澄忙唤着裴衡止,“你快瞧瞧!”
    “瞧什么?”郎君勾唇,语气淡漠地好似局外之人,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成拳,这只小笨兔子甩开他的手时跑得倒是挺快。
    裴衡止故意缓步走近,在他们二人中间站定,将无意间靠在一起的少年少女隔开,心中才舒服许多。
    “哥哥。”冯小小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道,“你摸摸看。这只小兔子胖的有些不太一样。”
    说这话时,她是踮着脚,攀在裴衡止肩头的。温热的气息一点点洒在郎君侧颜,直叫那耳尖止不住的红了几圈。
    刚刚还憋着气的人,心里登时就熨帖了许多,裴衡止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头,只简单看了一眼,与还在纳闷的云澄道,“放了吧,这是只孕兔。”
    “裴兄。”
    云澄有些不甚乐意,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抢先一步,这会子放兔子不难,可今还有冯小小在场,她那么欣赏自己。要是他再也捉不到兔子,这脸面何在?
    “云公子,咱们就把这只兔子先放了吧。”
    总归她检查过,这只肥兔子并非受了什么严重的伤,只是撞晕了脑袋,才被眼疾手快的云澄一把捉住。
    “也好。”云澄向来不会为难美人。既然冯小小发了话,他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那我给你捉别的兔子,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少年豪情万丈,与她笑道,“山中野兔子多是些灰黄皮毛,不过偶尔也能见到几只雪白的。你若是喜欢,我尽力给你寻来,怎样?”
    这话总叫裴衡止听出些旁的意思,不过以他对小兔子的了解,她必然又是摇着头拒绝一通。
    这傻乎乎的姑娘,向来不喜欢麻烦旁人。
    郎君暗暗叹息,正准备替云澄解围。
    “云公子,我能不能跟你一块?”冯小小悄悄瞥了眼身侧的郎君,“我也想试一试。”
    “你当真要跟着我?”云澄心下欢喜,面上却仍是个不耐的神色,“我跑得可是很快的,你跟着也行,就是不能拖我后腿。”
    裴衡止一怔,柔和的目色生冷,斜斜睨向正硬着头皮跟云澄保证的小兔子,“云公子放心,我跑起来也很快的。”
    可不是么,不然她怎么会总想着要逃。
    郎君嘴角噙了意味不明的笑,转眸看向云澄。少年眉目飞扬,嘴上嫌弃的不得了,可伸过来的手却诚实的很。
    裴衡止挑眉,手指间一动,劲风裹挟着小石子,嗖地朝少年手指打去。
    “裴兄!”云澄被惊得差点儿当场跳起,还好他反应敏捷。
    “刚刚那边草丛有只兔子。”郎君不紧不慢地说了谎,没有半分对不住云澄的意思。
    毕竟那石子只有三分力道,就算打中了云澄,也只是手背红肿。
    那双美极的桃花眼微微上扬,瞥了眼往草丛看去的小兔子,说得漫不经心,“我看着,还是只白兔子。”
    “裴兄不早说!”云澄心心念念想要在冯小小面前出风头,早就忘了要带着她的话,直接朝草丛跑了过去。
    “云公子!”冯小小低低喊了一声,也只得他简单的回应。
    身后,郎君依旧静静站着。裴衡止不言不语,少女心中越发没底。
    “哥哥。”转身过来的冯小小笑得有些勉强,“你不去捉兔子么?”
    “去。不过,在去之前——”
    郎君刻意停顿,眼眸在她身上扫过一圈,“有些事还是要想清楚的。比如要捉住一只又傻又会跑的小兔子,是用麻袋直接装起来,还是用绳子捆在身边的好?”
    他压低了声,似笑非笑地问着眼前的少女,“小小,你觉得呢?”
    第49章 夜遇美人  抠在掌心的手指,已然落下了……
    “我也不太懂。”冯小小老实地摇了摇头, 过往她只瞧见过爹捉兔子,至于怎么捉的,她确实没注意。
    多数情况, 冯小小都只是跟在一旁,揪着青草放进自己的小篮子里, 准备一会喂给爹捉来的小兔子吃。
    少女乌黑的眸子里茫然的很,压根儿没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裴衡止一顿,突然有点点后悔, 应该早些与她说清楚的。这傻乎乎的小兔子如今当真以为他是兄长, 亲近是亲近,却也止步于此。
    他是不是走错了路, 用错了方向?
    郎君忖了片刻,越想越觉得自己当真是犯了大忌。可眼下却不是直接与她解释的好时机。阮雨霏已然混进了启龙山, 看来这秋兰背后之人当真是有些本事的。
    她们做了请君入瓮的局,他也布下了天罗地网。
    要是不假装入局, 过往所作的一切都会成为泡影。就连护在身边的小兔子, 也会再次受到牵连。
    罢了,就先让她再误会一时!
    明明裴衡止想得清楚明白, 可挺拔的身形却开始渐渐发僵, 就连手指也紧紧攥住握在掌心的小石子。
    不远处, 再次传来云澄的欢呼, 看来是又猎到了一只。
    少年在林间窜来窜去, 每寻到一只,都要仔细看看,皮毛干枯的不要,皮包骨的也不要。
    既是要送给女孩子的兔子, 自然要白白净净。
    云澄想了想,等刚刚打晕的兔子蹬了蹬腿,嗖地钻回林间。这才又沉下心神,慢慢搜寻着小白兔。
    裴衡止近前的时候,就瞧见刚刚还时不时高呼的少年,正猫着腰,一点一点逼近簌簌作响的草丛。
    “裴兄!”
    云澄转头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又与他比了几个手势,裴衡止立马会意,也放轻了脚步,往草丛另一边围堵过去。
    春风吹着野草在山间漫长,虽然天还未完全回暖,可这一片的草丛已然能盖过小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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