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到许苏白的回应,她随性地往他那儿一瞟,瞳孔蓦地放大,被他手里捧着的东西给惊到了。
    “你怎么把这盆柠檬草带出来了?!”
    “本来就是你送我的,我拿回来怎么了?”许苏白做着顺手牵羊的勾当,却丝毫没有羞耻之心,还挺理直气壮。
    “这是你什么时候送的?跟我同班那年,高三?”他问。
    云栖久抿了下唇瓣,嗫嗫嚅嚅道:“你十八岁生日那天。”
    许苏白沉吟半晌,道:“我怎么没点印象呢?”
    “因为第二天你生日时,它突然不见了。”云栖久纳闷地鼓了下腮帮子,“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两人在停车场找着车,许苏白开了车门锁,跟她分别上了主副驾驶位,妥善放置那盆柠檬草。
    许苏白系上安全带,说:“要我说,你就不该送我这种东西。”
    “嗯?”云栖久挑高眉梢。
    他发动车子,驶离停车场,吊儿郎当道:“你送我这个,不够有特色,挺难吸引我的。”
    云栖久被他勾起了兴趣,“那我应该送你什么?”
    许苏白富有玩味地笑着:“你还不如送我一盆葱蒜,写上‘你蒜哪根葱’,嗯,葱姜蒜的‘葱’和‘蒜’,你别写错了。”
    “……”云栖久想象了一下,无法理解,“你确定你这不是在教我,该怎么向你拱火?”
    “怕什么?”他说,“我又不打女人。”
    云栖久无言以对。
    她以为,许苏白会载她回公寓的。
    所以她没太留意路线,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感觉到车子停止运动,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这么快就到了?”
    然,入目不是她现居的公寓。
    而是一所中学。
    学校大门上方挂着大写加粗的几个字——荷宿市第二中学。
    云栖久怔愣。
    这里是她初三就读的学校。
    “你送我来这儿干嘛?”她不解地问许苏白。
    许苏白把车开进校园里,悠然道:“这个国庆假没出去旅游,干脆来个校园一日游好了。”
    比起依稀有几道人影的荷宿高中,荷宿二中是真的空荡荡。
    许苏白停好车,带她漫无目的地在寂静的校园里闲逛。
    荷宿二中的校道两侧,种满了桂花树。
    现在正值花期,一簇簇金黄色的小花点缀在枝头,芬芳扑鼻,优雅悠长。
    许苏白走在校道内侧,臂膀不小心擦到了树梢,桂花摇落,洋洋洒洒的,像是掉了一地细碎的金箔。
    “许苏白。”云栖久突然叫他。
    “嗯?”
    “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什么时候?”
    “知道。”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她。
    云栖久觉得不可思议,追问他具体的年月日。
    没料到他还真就答出来了。
    甚至,他还带她走到了当年的考场外。
    这间教室出乎意料地没有锁上门,里面的桌椅板凳也都摆放成了她记忆里的模样。
    她猛一看到,时间似在倒带,回溯到那年的中考。
    夏日炎炎,聒噪的蝉鸣扰乱人的心神。
    一只清癯漂亮的手,将一枝苍翠欲滴的桂枝,摆在考场外的课桌上。
    云栖久的目光攀着那人的手臂,向上,看清了许苏白的脸。
    剑眉星目,嘴角带笑,寸头完美突出优越深邃的五官,左颈的文身张扬又浪漫。
    他没看她,径自走进教室,找到位置坐下。
    云栖久鬼使神差地跟着进教室,按照记忆,坐在了自己当年的座位上。
    她和许苏白的桌面上,分别摆了一份试题,和一支黑笔。
    她扫视一圈,整间教室只有他们两个人。
    讲台上的黑板没有擦干净,还残留着一层薄薄的粉笔灰。
    上面用白色粉笔写着“英语:15:00—17:00”。
    黑板旁边挂着一个时钟,时针和分针形成的夹角表明,此时距离正式开考,只剩最后五分钟。
    她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梦回中考的感觉,就连那种考前紧张忐忑的感觉,都如此真实清晰。
    “云六三。”许苏白挑起一支笔,优哉游哉地在指间转着,“我们比赛吧,分数低的人,要答应分数高的人一件事。”
    云栖久犹疑:“什么事?”
    “随便什么事,只要不违法犯罪违背道德,在对方的能力范围内,都行。”
    云栖久看着他轮廓流畅的帅气侧脸,半晌,心一横,“行。”
    她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英语什么的,我还是很拿手的,好歹是驻外记者呢。你要是跟我比其他科目,我可能没什么把握,但英语,我势、在、必、得!”
    许苏白在憋笑,胸腔轻颤。
    他左手托腮,偏头看她,嘚瑟道:“云六三,你当我出国留学这么多年,都干嘛去了?”
    所以说,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
    考试时间一到,云栖久“歘”一下翻开试题。
    本以为这套试题顶多就四六级的难度,事实证明,是她天真了。
    这!分明!是!专八!的!难度!
    许苏白是变态吗?!
    她又恼又郁闷,扭头瞪了许苏白一眼。
    然后发现她的竞争对手,正散发蓬勃的学神气场,保持绝佳的考试状态,从容不迫地快速答题。
    云栖久忍不住又在心里嗔了一句,赶紧埋头做题。
    只是做着做着,她不由开始怀疑人生——
    她是谁?她在哪?
    为什么大好假期,她不在家里睡觉,要来这种地方,跟他比做题得分的高低?
    她忽地顿笔,看向许苏白。
    他答题时,认真专注,心无旁骛,下笔如有神助,不一会儿,就翻了个面。
    察觉到她的视线,许苏白撩起眼皮觑她一眼。
    被抓了个现行的云栖久,扑闪着一双澄澈水灵的大眼睛,模样无辜又无害。
    然后……
    她看到他捂着试卷,调整坐姿,身体偏向另一个方向,用小半个背影,隔绝她的视线。
    这是,防止她偷看抄袭的意思?
    云栖久呆住。
    她是那种人嘛?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她继续抓耳挠腮地做题。
    题目难度越大,需要花费的时间越多。
    她觉得这些题目,都是经过许苏白仔细挑选的,刚好卡在她紧赶慢赶,勉强能在规定时间内答完的程度。
    距离考试结束仅剩最后三十秒,她还剩最后一道选择题没答。
    她慌慌张张地读题,心脏扑通扑通跳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堵住她的呼吸。
    就在这争分夺秒、千钧一发的紧张时刻。
    一个闪着光的金属制品,“啪”一下掉到她的试卷上,晃动两圈,出现了残影。
    云栖久呼吸一滞,笔尖稍顿。
    许苏白抛掷东西的坏习惯依旧不改,只是这一次丢给她的,不是橡皮擦,而是一枚戒指——
    她为自己准备的婚戒。
    她忽然顿悟,那晚许苏白懂什么了。
    估计他以为,她是在提醒他,该还她戒指了。
    她再次扭头看他。
    许苏白已经做完了卷子。
    他单手支颐,一支水笔在他指间挑过来又转过去,被他玩出花儿来。
    气定神闲,老神在在,哪儿像是刚刚丢戒指给她的人?
    时间有限,云栖久没管戒指,赶在最后三秒,在试卷上填写答案。
    时间一到,“叮铃铃”的铃声响彻校园。
    云栖久放下笔,拿起戒指。
    与此同时,许苏白起身向外走,衬衫的一抹雪白,在她的余光里一晃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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