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文翻了个身觉得脸上痒痒的像有人对着她的脸吹风。她睁开眼睛对上黑暗中另一双滴溜溜的眼睛,燕文下意识挥掌劈向对方。
    “皇姐是我。”燕景擒住燕文的手,在燕文再次出掌前悄声开口。
    “阿景?”燕文看了看身后的人见他没被吵醒她才压低声音问,“你大晚上不睡觉来这里干什么?”
    这个点她这风流成性的妹妹不应该怀抱美男这样那样么?
    “嘻嘻,皇姐,我高兴,刚刚父妃来看我了。可是好奇怪,他好憔悴,浑身是血,他明明那么爱干净,怎么会允许自己那么脏呢?一定是哪里搞错了。”燕景神经兮兮的,她一手捂着头似乎很痛苦。
    “唔,阿景知道了,他不是父妃,对,他是骗子,他是来骗阿景的。阿景没有父妃,阿景做了错事惹父妃生气,很生气很生气,阿景怎么撒娇都没用,父妃就是不理阿景。皇姐,怎么办,父妃他不要阿景了,他刚才自己走了,阿景怎么叫他都不回头。父妃呢?父妃去哪里了?阿景得把父妃找回来……”
    燕景喃喃自语,他站起身往外走,嘴上不停地念叨。
    “你……阿景,你要去哪里?。”燕文想喊又突然想到他身边人,又不得不放轻自己的动作下床迅速追出去。
    这么多年了,燕景还是没办法从当年的事里走出来。父妃的死,明明不是她的错,也没有人怪她。
    “阿景,别走!阿景,阿景,阿景乖,皇姐带你回家,我们回家了。”
    “不,我不回去!我要去找父妃,笨阿景把父妃弄丢了,天这么黑他自己一个人会害怕的,阿景得赶快找到父妃。”
    “阿景回来,父妃没走,父妃在家,皇姐带你去找父妃。”燕文快步追上,一边对内侍使眼色一边哄着燕景。
    “真的?”
    “真的。乖,皇姐带你去找父妃。”燕文牵着燕景转进偏殿。
    燕景任凭燕文带着,她口中依旧絮叨着“父妃没走”之类的话。
    突然间,燕景站定不走了,嘴里的絮叨停下,空洞的眼睛望向前方。
    “阿景?”
    燕文感到有几滴冰凉的液体滴在她的手上,她转身,只见燕景空洞的双眼早已蓄满泪水。燕文寻着燕景注视的方向望去,那里挂着父妃生前的画像。
    “父妃……找不到了……”
    “阿景。”燕文又是心疼又是恨。她好好的一个意气风发的妹妹啊,只因那些人贪心不足,害她沦为权势争夺的牺牲品。
    燕文一声声唤着燕景,企图让她从自己的臆想中挣脱出来。燕文拉着燕景坐下,像小时候那样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自己从后侧拦着她,轻拍她的手臂。
    “阿景。你是知道父妃的。他最是宠你,怎么舍得真生你气?每每去雅娴宫和父妃喝酒,姐姐都看得出来,父妃很想你,他没有不要你,他一直等着你去看他。”
    说话间已经有内侍进来,将柜子里的蜡烛和安神香拿出来点上,又悄悄退出去。
    “阿景,算皇姐求你好不好,别再自责了。今年,陪皇姐一起去看看父妃好不好。”燕文转过身蹲在燕景面前,轻声建议。
    “看——父——妃?不,我不行……我……怎么能见他?怎么有脸见他?我还没帮他报仇……”燕景立刻摇头拒绝,整个人像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一样往后退,痛苦地敲自己的脑袋,“你骗我,父妃不会想见我的,我害死了他啊!”
    “阿景,你冷静点!为什么你还不明白,根本没人怪你!你也已经替父妃报仇了,他现在唯一的遗憾就是你还不愿意原谅你自己!”燕文钳制住燕景的手,心里暗骂御医怎么还不来。
    “你骗人!他怎么可能不怪我!当初是我跟你保证我会保护好父妃,结果呢?不仅让父妃反过来护着我,还害他因为我而死!甚至还让那贱||人的余党跑了!”燕景突然扑向燕文,抓着她的双臂,语无伦次道,“皇姐皇姐,你再等等,阿景会让那群漏网之鱼付出应有的代价,阿景会帮你守护所有属于你的东西,彻底铲除林寅一族,把所有可能威胁到你的人和事都清理干净后,阿景就亲自去找父妃,跟他赔罪……皇姐再等等阿景好不好,皇姐帮阿景跟父妃求求情,让他再等等,到时候,阿景会带着林寅去向父妃赎罪。”
    燕景见燕文没回答她,急得都快哭了,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地上。
    “阿景你做什么?”燕文一惊忙拉住燕景。
    “皇姐,阿景……阿景不会说谎的,请你再给阿景一次机会,再相信阿景一次,阿景这次一定将林氏一族连根拔起替父妃报仇……”
    “好。皇姐相信你,你先起来,皇姐信你。”燕文拉起燕景。
    “真的吗?谢谢皇姐,谢谢皇姐。”燕景喜极而泣,忽的她停了眼泪,从椅子上蹦起来,“皇姐,阿景知道那群余孽在哪里,阿景现在就去杀了他们……”
    “阿景!”
    燕景推开燕文往房门外走没两步身子一软晕了。
    燕文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在御医到前她晕了。燕文将燕景抱到床上,为她抚平痛苦紧蹙的眉头。
    如果,当年不是燕景替她作为林皇夫的人质留下来,恐怕现在疯的就是她吧?
    是愧疚吧?她以前没能力护着自己最爱的父妃和妹妹,不能在他们最难过的时候扶持他们,如今她只剩这么一个亲妹妹了。
    她的皇位她的江山都是父妃和妹妹用自己换来的啊!可是她要这些有什么用,她的父妃回不来了,她的妹妹始终沉溺在悲痛仇恨里时而正常时而疯癫。她多希望可以用这万里山河换他们一家人团圆安乐!
    燕文自知不可能,早在她即位时,她就下决心:用她所有权利,用她的江山宠着她唯一的亲人,燕景爱怎么胡闹就怎么胡闹,她都愿意跟在燕景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只要燕景不是想叛国,就算哪天她想当女帝,她也会毫不眨眼地把帝玺交给阿景。
    燕文重新换了根蜡烛,刚才那只是特制的蜡烛配合安神香,有镇定的作用才会让燕景这么快安静下来。
    “阿景,你要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不仅折磨的是你自己,也在折磨姐姐和逝去的父妃。你是姐姐和父妃最想保护的人,我们怎么会怪你,你根本就没错啊。错的是姐姐,姐姐没保护好你们,姐姐没用,害你和父妃成为权利相争的牺牲品……”燕文坐在床边,对着昏睡的燕景絮絮叨叨。她仿佛可以看见那个纯真的女孩整天跟在她后面跑,带着清脆的笑声。
    “皇姐,我刚学会一套剑法,我耍给你看。”
    “皇姐,快看我这字是不是写得越来越像你的?”
    “皇姐,母皇赏了我一些北国的特产,等会你下学我们一起吃。”
    “……”
    “皇姐,我陪父妃留在宫里,你安心去封地,阿景长大了,阿景会好好照顾父妃,你要早点回来哦,啊,对了,记得给阿景带个姐夫回来。”
    “皇姐,我食言了,我没能护好父妃,是我害死了父妃!”
    “……”
    “陛下,刘太医到了。”宫人通报打断燕文的回忆。
    “进来吧。刘太医免礼,先给阿景看看。”燕文急忙起身。刘太医是燕文从封地带回来的,燕景的病便是她治的。
    “陛下,贤王可是受什么刺激?”刘太医把完脉问道。
    “她说她梦见父妃了。刘太医,阿景怎么了,她这两年明明还算稳定,即便在父妃的生忌日上,也没像以前那样,怎么这次突然……”
    “陛下别担心,贤王只是受了些刺激反应过度,臣会先开些镇定安神的药,但臣还是建议陛下查查贤王近期的动向,还有切莫再让贤王受到刺激了。”刘太医作揖。
    “刘卿所言有理。”燕文点头目光清冷。要是有谁敢伤害阿景,她绝不会放过!
    那晚过后,连着好几天没人大半夜跑来骚扰林隐,林隐在松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自从被囚禁在晋王府,每个人都把他当成一个可以随意打骂使用的贱奴。那个采花贼是第一个不把他当奴隶看的人,虽然恶作剧不断实在很让人讨厌,但与她相处他不必提心吊胆不必强颜欢笑。她不来的这几天,他竟有点儿想念和她相处的短暂时光。
    那天离开前她说过两天再来,可现在时间不止过去两天了,依然未见她翻过晋王府的墙头。她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吗还是那时只是随口说的话?
    林隐回想起曾经话本里读过的调戏良家男子的采花贼,越发觉得燕景便是话本里走出的薄情人。
    失望难过的情绪刚起时林隐瞬间清醒过来,于是不由地恼火起自己来。
    已经不是那十几岁不谙世事的小儿郎了,怎么还能被自己臆想牵动情绪?他非话本里的良家男儿,那女子也绝非如她所说对他一个贱奴抱着龌蹉心思才潜进王府,他根本没立场难过。
    他只是在黑暗里呆太久了,冷不丁前方出现亮光,他本能想看过去罢了。现在已经证明,那点光不过是他眼花产生的错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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