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沅仍跪着,手里掐诀,身上绽起青光,将身畔整片区域笼罩。
    “师父,此事梵天界众修尚无定论,倘若他不是呢?”
    “就算不是,肉芝仙食亦是至恶之物,需当除尽,何况事涉梵天之‘无’?沅沅,你应该知道‘无’的存在会给玉昆带来什么后果,自当宁枉勿纵!当年让他侥幸逃得一命,现如今本座绝不放过。”
    说话之间,贺无欢已经飞至乱石堆谷外,又是一声厉喝:“让开,否则即便你乃本座之徒,也不轻饶!”
    数道银光已随她的声音射向林清沅的青光,不过眨眼时间,青光破碎,林清沅唇角沁出血丝,站起身来,她不敢对恩师出手,只是祭出慈莲仙心。
    “林清沅!”贺无欢见状大怒,柳眉倒竖,“你真要一意孤行到底?”
    “师父!”林清沅眼眶通红,却没有让步的意思,只盼着身后的人早早逃离。
    贺无欢不再多言,双手凌空挥出,数道剑光眼见飞出,灭劫期的近仙之力,林清沅纵有慈莲仙心,也难抵挡,正是生死关头,不远处乱石堆后忽然现出一道人影。
    “贺仙,几十年未见,你还是那般迂腐守旧,真是无趣得很。”
    却是萤雪扯下了仙纱,冷对贺无欢。
    “萤雪道友!”林清沅霍然转头,她怎么也没想到萤雪竟还在身后,不仅没跑还现出身形。
    萤雪漫不经心地踱步走来,一边道:“贺仙要杀我,何必为难自己的弟子?”一边扶起林清沅,将薄纱塞还给她。
    “你肯束手就擒,本座自然不会为难她。”贺无欢凌厉的目光望向萤雪。
    林清沅大急:“师父……萤雪道友……”
    她想劝二人,却力不从心。
    “六十几年前你杀不了我,现在就能杀得了我吗?”萤雪嚼笑嘲道。
    “你以为这次还会有人出面救你吗?”贺无欢冷道,身后剑阵的长剑齐刷刷对准了萤雪,不待萤雪回答,便掐诀施出。
    “师父!”林清沅惊急喊出声来。
    萤雪仍旧冷笑着将林清沅推开,独对贺无欢的剑阵。
    眼见利剑欺身,电光火石之间,地底忽然掀起一片银光,在萤雪与林清沅二人身边化作坚盾,将贺无欢的剑阵挡下。
    “阁下在我长渊伤我师弟,可曾问过我?”
    清脆冰冽的声音响起,虚土盾在贺无欢的剑阵之下化作碎片,而后又渐渐聚出一个人影来。
    贺无欢惊疑地看着眼前之人——她没听说在长渊脉有境界修为如此高强之人,竟能与她相敌。
    “师姐……”
    “南棠。”
    那厢,萤雪与林清沅却认出来人身份。
    第172章 元尊
    “你是虞南棠?”
    贺无欢停在半空,森冷的目光打量着南棠。
    她身上传来的是筑基期的气息,没有金丹亦无元婴,可她周身萦绕着的灵气以及刚刚抵挡她那一下所展现的实力,却远非一个筑基期修士可以拥有的。诚然自己刚才仅仅施展五成功力,可次仙级修士的五成功力,就算化神修士也很难抵挡,却被眼前的女修轻描淡写给拦下,这意味着她的实力早已超越化神期。
    “看来果如传闻那般,你的境界很特别,难怪叶司韶要收你为徒。”她暂时住手,冷道。
    在对方打量自己的时候,南棠也在打量眼前的女修。先前她在闭关之时察觉到的异常气息应该就是此人所发出的。眼前这女修容长的脸,长发一丝不苟地束于冠内,生得虽然十分貌美,可眉宇沉肃,目光凌厉,叫人望而生畏。
    “阁下是东慈斋的斋主贺无欢仙尊?”面对贺无欢咄咄逼人的姿态,南棠一边颌首淡淡施礼,一边思忖若与对方斗法,自己胜算有几成。
    贺无欢的境界应该已经臻至灭劫期,与叶司韶、白潮等人在同一境界,凭她现在的实力,恐怕还无法一战,不过……有十方古阵在旁,也不是不能战。
    “听闻东慈斋慈悲为怀,以匡助天下拯救苍生为任,如今却为何在我长渊脉上妄开杀戒,伤我师弟?”南棠又道。
    “本座要杀之人,自是祸及苍生罪无可恕之人。”贺无欢说话之间衣袖大张,身边疾风骤取,身后数十长剑嗡嗡而震,蓄势待发,“让开,否则本座连你一起杀了。”
    当初她就是因一念之仁将此子留下,不想他竟被人救走,叫她找了六十多年,如今只恐迟则生变,自不会再手软。
    杀意骤涌,长剑化雨,乱石谷的地面随之震颤,石头弹动不歇。
    南棠双眸沉敛,虚土聚起,她头也不回道:“萤雪,你带沅沅先走!”
    话音刚落,贺无欢的剑雨已至,南棠的龙影剑出鞘,眼见二者将遇,这片乱石谷都要化作废墟,一道人影如电光石火般闪至二人正中。南棠急忙收剑,可贺无欢的剑雨却毫无留情地穿透那人身体,在他身畔炸起一片银光。
    “萤雪道友!”林清沅惊叫一声。
    “萤雪!”南棠亦是变了脸色。
    千算万算,她也没料到萤雪会冲到她与贺无欢之间,接下贺无欢的攻击。这与从前他以苦肉计激她心软并不一样,贺无欢的攻击是致命的。
    见他飞身上前送死,贺无欢亦是一愣,剑雨绕了一圈悬在他头上。
    “此事与她们无关,你不必为难她们。”萤雪直挺挺站着,脸色煞白地朝贺无欢道。
    南棠与林清沅飞奔至他身边,看着他被剑洞穿的身体涌出鲜血,可这鲜血却又在瞬间化作无数殷红蝴蝶,朝着四周飞散。
    “师姐,多谢。”萤雪阻止南棠向自己注入生气,只笑道,“我们怕是要分开一段时日了,对不起,没能完成你交代的事。”
    “萤雪,你……”南棠蹙紧了眉头。
    蝴蝶越飞越多,萤雪的身体却慢慢消失。
    “你想杀我,就来找我吧。”和贺无欢说完,萤雪彻底消失,化成一个傀儡偶人落在南棠掌中。
    南棠攥紧傀儡人偶——是替身术?
    “可恶!”贺无欢怒斥一声,看着漫天飞离的血蝶,身形掠动,追着血蝶而去。
    林清沅清丽的面容上亦是一片惊愕。萤雪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竟一点都没察觉?不过转念一想,他走了也好,起码暂时没有危险。
    “沅沅,你能同我解释一下今日之事吗?”
    没等林清沅收拾好心情,南棠已冷冷开口。
    “从一开始,你就知道肉芝仙食和祈族之事,接近萤雪与我,也是为了杀他?”
    “对不起。”林清沅没有否认,只是垂着头将傀儡偶人从南棠掌中接过。
    木制的傀儡人中轻飘飘飞出一只落单的血蝶,缓缓停在林清沅的指尖,并没随着大群血蝶散去。
    “你口中所谓恶物,是指梵天之‘无’?”南棠并没责骂她,只是走到她身边,冷静问道。
    “你怎么知道‘无’的?”林清沅诧异地抬头反问道。
    梵天之“无”乃是梵天界最高秘密,非紫梵以上的成员,不可窥知,即便她是叶司韶的弟子,也不可能知道,除非……
    她的猜测还没出口,就见南棠拉起右臂衣袖,露出绽着淡淡光华的紫色梵天纹。
    林清沅一震,只听南棠继续道:“我来捋捋,你师父与你同为梵天界之人,六十几年前,将萤雪从落星壑带回囚禁的人,就是你师父?”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林清沅长叹一声。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为何要杀萤雪了吗?你不说清楚来龙去脉,我很难帮萤雪,你也不想他被你师父杀死吧。”南棠道。
    林清沅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做下决定。
    “对,我师父就是六十几年将萤雪抓回梵天界囚禁的人。你既然也是梵天成员,必定听说过落星壑。那地方是玉昆最神秘的所在,举凡进去的修士皆有去无回,谁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梵天界的人,就没有不想窥破落星壑的。”
    “可即便如此,萤雪又如何与‘无’扯到一起?”
    “梵天界有黑紫金无之说,这‘无’除了代表广袤天地与未知星宙外,也是梵天界最至高无上的存在。从梵天界诞生以来,就流传下来的一件强器。据说这是一件十分可怕的强器,会引起修士间厮杀争夺和永无休止的战争,可令生灵涂炭,甚至于毁天灭地,让玉昆亦或其他仙域陷入万劫不复,但这件强器到底是什么,谁也不知道,直到萤雪出现,因为在梵天界存在着一个传说,落星壑的尽头,就是‘无’的存在之地。”
    林清沅缓缓解释起来。
    那时的梵天界因为萤雪的出现而掀起轩然大波,每个梵天之人都想得到萤雪,都想知道落星壑的秘密,几经商议后决定将萤雪囚禁,用以研究落星壑。只有贺无欢持反意见,她虽迂腐不近人情,却也嫉恶如仇,并不希望梵天之无出现而引发玉昆大劫,因而主张彻底断绝这个威胁,可惜的是其余几人与她意见相左,贺无欢只能妥协,并亲自负责监守萤雪。
    “没想到的是,有人偷偷潜入梵天界囚禁萤雪的秘境,将他从我师父手中救走,从此以后萤雪就失去踪迹,无论我师父用什么都没能探查到他的下落,直到我遇到你们。”
    “可仅凭这些,还是无法证明萤雪就是无。”
    “其实我也不清楚为什么师父就是执意认定萤雪是‘无’,这在梵天界内部尚无定论,有些东西只有她与其他三位金梵修士知道,我没有资格探知,师父也没说得很详细。我只知道梵天界内关于萤雪的记录一直被人悄悄抹除,师父认定有人在偷偷将萤雪炼制成‘无’,而肉芝仙食就是炼制‘无’的秘法……”
    “萤雪成为肉芝仙食,不是古祈族用来供奉修士的残忍行径吗?”南棠与林清沅并肩坐在了乱石堆上,认真问道。
    “你知道梵天界的来历吗?”林清沅反问她。
    南棠点头,梵天界的来历叶司韶提过一些,它的前身是凡人对抗修士恶行所建的灭仙界,后来因为星域浩劫才不得不凡修合力,改灭仙为梵天。
    “古祈族,就是灭仙界始祖带领的那批凡人所建之族。他们拥有无上智慧,为了对付修士创造出无数厉害的法器,获得与仙人同样呼风唤雨的力量与至高无上的地位,却独独难以改变一件事。”
    “寿元。”南棠接过林清沅的话说了下去。这并不难猜,哪怕是修士,对于寿元的追求也从无止境,何况获得力量与地位的凡人?相较于寿元绵长的修士,凡人对于寿命的追求更加疯狂。
    林清沅点下头:“所以,有了肉芝仙食。这他们用来追求长生的邪法,也是他们用来引诱修士为其卖命的手段。据记载这肉芝仙食源于外星域,以邪怨之气为食,一旦长成,能吞噬世间万物,所以梵天界中才有人将肉芝仙食与‘无’联系在一起。”语毕她又替自己师父开脱,“你别怪我师父,她那人嫉恶如仇,是真的心系天下,只是性子过于暴烈,我会找机会再劝她的,至于萤雪道友那边,他最听你的话,你也多劝劝他,别让他体内的肉芝脱离掌握。其他的我们再想办法。”
    虽是师徒,但她并不认同师父“宁枉勿纵”的做法。
    南棠想起不渡河怨魂发狂的情景,再想起萤雪脚踝上的符铃,还有叶司韶曾经交代的种种,道:“我会尽力。”
    林清沅得到南棠的保证,顿觉一松,心口大石仿佛暂时放下般。
    “沅沅,你对梵天界很了解。”话既已说开,南棠便不打算错过这个机会,她对梵天界的了解太少了,止于皮毛,正好能问问林清沅。
    “我进梵天界的时间也不长,不过师父教了我许多,你想问什么?”林清沅闻雅歌知弦意,立刻明白她的意思。
    “梵天界有七位金梵仙士,你可知是哪七位?”南棠问道。
    “虽有七金之说,但现在玉昆只剩下四位,一位是我师父,一位是你师父,一位乃是浮鲸海紫鲛鲛皇,浮鲸的这位失踪很多年了。”
    紫鲛鲛皇?
    她刚好认识一位紫鲛皇,但月枭的年纪和修为都对不上号,应该不可能是他。
    想着想着,南棠心里忽然一个咯噔——不对,她还认识一位紫鲛鲛皇。
    确切来说,不是认识,而是她的长渊脉里正好藏着一个。
    “南棠?”林清沅见她发怔,轻轻拍了下她的肩。
    南棠回神,又问道:“还剩一位,是何人?”
    “不知道,第四位金梵仙士我没听说过。金梵的人数是固定的,殒身一位,才会有新的人接任,但这第四位金梵仙士,一直没听说过他的名头,也没传出过有人接任。”林清沅道。
    这些都是在梵天界稍作打听就能获知的东西,不存在秘密不秘密,南棠也是紫梵,她自然可以说。
    “这么奇怪。”南棠忖道,“那梵天界的内部又如何区分,各司何职?”
    “梵天界内亦有派别之分。每位金梵麾下各有成员,凡人与修士之间亦有沟壑,派系良多。譬如我师父和你师父……我师父偏于保守,对梵天界所钻研的种种东西并不完全认同,持怀疑态度;你师父则相对激进,扶持了很多的凡人,钻研一些能够快速修炼的法门,像什么合魂术之类,有几分当年元尊的风范,不过我师父说那都是急功近利的做法,修行可没有捷径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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