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尊是……”
    “灭天界的创始者呀,就是那位无所不能的凡人,梵天众修称其元尊,名讳不清。”
    南棠若有所思问道:“合魂术是什么?”
    “合魂是搜魂术的衍生。传统的搜魂术,只能从他人魂神之中窥探此人生平,摄取对方记忆,合魂术则可以将对方的记忆根植于施术者魂神之中,用以提升领悟。”
    修士的修行,除了靠吸纳灵气不断历炼之外,还靠一个“悟”字,而这个“悟”字又从种种经历之中慢慢领会,而每个人不同的经历,得到的是不同的领悟。而合魂术则可以将他人的生平经历完完整整地融入施术者的魂神中,令他“成为”这个人,从而得到对方的历炼,以此完成心境之悟。
    南棠几乎瞬间明白林清沅的意思,不由自主蹙起眉头。
    合魂术……
    ————
    赤冕,巫岭,深渊的底部。
    夜烛陷于其中,身边只有一个疯疯颠颠的“裴玄熙”说着颠三倒四的话。
    “裴仙,你说什么?”夜烛凑近他,很有耐心地慢慢与“裴玄熙”说着话。
    “我说……我知道了一个秘密!”“裴玄熙”悄声道,“元尊……就是梵天界的那个元尊……他还活着!”
    “不止活着,他还炼出了‘无’。”
    第173章 第四位
    暗夜之中的唯一光源,来自远处连绵起伏山峦上的发着幽光的萤光,乍一眼望去,真像是落了满山的薄雪。
    但“裴玄熙”说那是吃人的虫子。
    夜烛坐在“裴玄熙”的身边,他已经在这里逗留了很久,却并不急着离开。“裴玄熙”说了两句颠三倒四的话,就蹲到地上,双手费力地刨起地,也不管刨出的是什么就捧着往嘴里塞。
    这地方潮湿阴冷,到处都充斥着腐败的气息,没有一丝灵气,地上只有烂泥。
    这样的举动,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做,像凡人进食裹腹般。夜烛阻止不了他,也曾试过将储物袋里的灵果送给他,但他却碰也不碰,到了时间就刨地吃泥。
    “你怎知道这个秘密的?”夜烛并不打扰他吃泥,待他吃“饱”后才开口继续问。
    夜烛的问题很多,但“裴玄熙”不是每个都会回答,往往问十个问题,他能回答一个,就算不错了。
    这个问题,“裴玄熙”就没回答。
    “是元尊告诉你的吗?”夜烛便又问道。
    梵天界的事他知道得并不多,第一次听说还是在玉昆修仙界,从萤雪那里听到的。尽管在谢清留的身上也有金色的梵天纹,甚至于巫岭落星壑的入口外,亦有梵天纹,但是在赤冕却从没关于梵天界的任何传说与记载。
    他没听说这位“元尊”,更不知道元尊与梵天界的关系。
    “是啊,他告诉我的。”
    “那他人在何处?”
    “他在……他在……” “裴玄熙”突然指了指天空,“他无处不在。”
    夜烛蹙起眉头,又问:“他炼出的‘无’,又是什么?”
    “‘无’……就是‘无’……” “裴玄熙”抬起头,望向夜烛。
    空洞的目光仿佛两个黑黝黝的洞穴,要将人吸进去似的。
    “就是他身体里养着的那个东西……”
    “谁的身体?”
    “萤雪。”
    ————
    玉昆,长渊。
    一席谈话,从天明到天黑。
    星斗满天,如棋密布,冥冥之间仿似有无形之手,拈星为棋,以天作局。
    “我知道的就这些,能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林清沅从石堆上跳下,拍拍手道。
    “多谢你。”南棠亦随她跃下石堆。
    “不必客气。说来是我应该道歉,你视我如友,我却骗了你们,抱歉……”林清沅面上浮起愧色,歉然道。
    南棠摆摆手:“你师命难为,况且萤雪的情况的确太特殊,现在就别说这些了。你接下去怎么打算的?”
    “我打算追上我师父,若是她再遇上萤雪道友,我也能劝上一劝。或是找到萤雪道友,盯着他,防止他变坏。”林清沅道。
    二人肩并肩朝外走去,一只血蝶静静停在林清沅鬓边发髻上,像只漂亮的蝴蝶簪。
    “萤雪遇着你,是他的福气。”南棠笑了。
    “什么福气?我只是尽我身为东慈斋弟子之责而已。”林清沅眨了眨眼,并不明白南棠话中意思。
    南棠不多解释,只又道:“对了,在你动身之前,可否帮我一个忙。”
    “何事?”林清沅问道。
    “我想请你帮我超度洗泪河的魔魂。”南棠转身望向洗泪河的方向。
    龙影剑随着她这一句话微微一颤,几声龙吟响起,像在回应她的话。
    东慈斋的道法本就有超度亡魂之力,尤其林清沅有慈莲仙心在体,更不在话下,南棠虽然自己也可以,但肯定比不上林清沅的慈悲力。
    “没问题,能度魔魂入轮回,乃是大功德一件,对我修行亦有大助。”林清沅二话没说就同意了,不过想起上次与萤雪探入洗泪河时的情况,她又道,“只是洗泪河的魔魂与普通鬼魂不同,它们的执念太深,恐怕不会轻易受我超度指引,还会反噬我们。”
    “无妨,这点交给我来,你只负责超度就可以了。”南棠道。
    “成。”林清沅也不多问,点头应下。
    ————
    与林清沅约定天明入洗泪河后,二人不再交谈。林清沅挑了处圆润的石岩盘膝入定,运功修行起来。
    南棠掠到高处,思忖起白天林清沅告诉自己的消息。
    按她与夜烛先前的推测,玉昆与赤冕极有可能就是当年九寰历天劫后溃散分崩而裂出的两个小仙域,因而在玉昆与赤冕均能发现十方古阵与梵天的痕迹。如果梵天界的金纹仙士一共只能有七位,玉昆有四位,那么另三位就有可能存于赤冕,比如夜烛的师父,天逍老祖谢清留,在她的身上就留有金梵印记。
    如今看起来就像在万万年前,不仅仅是九寰分崩离析,连梵天界也分崩离析。
    灭仙界本就为了诛灭修士而存在,为避天劫才与修士合二为一成为梵天界,二者间的矛盾必未化解,在天劫来临,天地崩裂之时,元尊所带领的古祈族,进入了赤冕,而其他梵天与修士,则进入玉昆,从此两分,但在两域之间,应该留下了某个可以连接的通道。
    可能是个法阵,也可能是个虚空裂隙。
    正因为这条通道的存在,萤雪才得以来到玉昆,脱离祈族的掌控,却又落入梵天界的手中。
    而那条通道,就是赫赫有名的“落星壑”。
    也是她师父一直在寻找的地方。
    她的师父……
    南棠忽然蹙眉,静默片刻,忽然从腰间扯下传音玉。
    青光绽起,沉敛的男人声音从玉石之中传来。
    “虞尊这么晚找我,可是发生了什么急事?”
    “师兄,师父的命魂牌可还在重虚宫?”南棠问道。
    对面那人,是江止。
    江止似乎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我正想找机会同你说此事,前两天重虚大祭,我才发现师父的命魂牌,完好无损。”
    南棠猛地沉默。
    修士的命魂牌乃以命魂所制,人在牌在,人亡牌散。裴玄熙离开重虚宫前往浮鲸海时,就在重虚宫留了一方命魂牌,若是他殒身,则命魂牌会化作灰烬。
    如今……裴玄熙的命魂牌还完好,这意味着他们的师父并没死。
    但这就不对了。叶司韶说裴玄熙乃是他千万道心化身之一,为的是入尘世历练,后来化身归位,他才拥有裴玄熙的记忆与感情,可化身归位,也就意味着裴玄熙已经消失。
    一个已经殒身消失的人,命魂牌怎么还会留在世间?
    “南棠?”江止迟迟未听传音玉传出回音,便唤她名字。
    “我知道了。多谢师兄。”
    “南棠,此事有些蹊跷,我会想办法查明。你刚出任长渊脉尊,当务之急是筹建长渊,这些事先放放。”江止听出南棠语气不对,劝道。
    “我有分寸,这件事师兄别碰,你也别去查。”南棠断然道。
    江止还要再问,南棠却不欲多谈,又说了两句,便匆匆收起传音玉。
    天星已然沉落,夜空一片漆黑,天将要亮起。
    南棠迎着朝阳将升的方向而立。
    叶司韶到底是不是她的师父?如果不是,那他将她收为弟子并领入梵天界的原因是什么?是为了萤雪?萤雪是他想炼制的“无”?
    萤雪是裴玄熙所救,他又清不清楚这二者间的关系?
    一切,都没有答案。
    ————
    哗啦——
    海浪声不断响起,一望无际的海面正掀起滔天巨浪,浪头如同山峦般倾倒,溅起洁白如雪的浪花。天际厚云密布,沉沉地压在海上,云隙之间透落几束光芒,打在这片海域上,光影交错间,是难以描绘的汹涌壮阔。
    云层之上,一片晴朗。
    一尊巨大的飞阁隐匿于云端,飞阁阁高三层,阁外是片鸟语花香的小花圃,几只青鹿安逸地漫步其间,一派平静安宁,与云下的惊涛骇浪形成鲜明对比。
    楼阁的最高层,四面无拦,只有白缦垂落,半遮半掩着阁中坐的人。
    铜鹤香炉里有袅袅升起的白烟,青玉茶案上放着两只琉璃茶盏,盘膝坐在青玉茶案旁边的男人正从案头的石炉上提起一壶烧沸的水,缓缓注入茶盏中。
    茶盏中有花绽开,一缕白雾浮起,在半空中幻化出小鹿逐野的有趣画面,幽香顷刻间四溢。男人伸出纤长的手,托起其中一盏茶,转身送到倚门斜坐的人手中。
    “能进落星壑了吗?”那人接下茶,只放在手中把玩着,并不喝。
    “六十几年你都等了,怎么还急这一时半刻?”煮茶之人坐回茶案旁,捧茶细啜。
    “落星壑中出现异动,我要进去看看。”那人将茶搁到地上,手随意搭在膝头,小臂垂落,指尖轻探,一只血红的蝴蝶轻轻落到他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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