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随着事件的逐步发酵,再配合着C市晚报报道的连续催动,马家的种种过往皆被一一爆出,就连马溢浮早年间,甚至尚在学生年代的荒唐往事,都被一个又一个隐去了名姓的同学、同事,曾经的邻居等纷纷扒到了网上。
    而至于这位马家的公子为何能如此嚣张坏事做尽,其原因便自然又要追溯到他早年为GUAN的父亲及叔伯身上。
    自动陷入了循环链的讨论,非但没让人们对此事件的热情有所消减,反让人的兴致随着调查的推进而愈发高涨。于是整个八月乃至九月,马家彻底体验了一次什么叫万人唾骂日暮穷途的绝望。
    正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随着马氏案件越发深入的追查,其牵涉也越来越广,审查直直持续了将近两个月,才在国庆节后有了收尾的迹象。
    而在大批群情激奋的C市人民的期待中, jing,jian she,地/税等局的大批guan员都被牵连下了马,甚至就连某位副SZ都被革了职。至于千夫所指墙倒众人推的马家,更是几乎全军覆没,哪怕已然退了休的马忠平,亦晚节不保,未能幸免于难。
    而这一次在C市的政商两界皆引起了轩然大波的大规模清洗,追本溯源,还要归功于八月初被送至市听处,后又被移交至省听甚至更高一级处的一封实名举报信。
    其署名,正是被马溢浮有恃无恐地嘲讽着就算你们想告,也告不上去的吴氏父母。
    哥,高啊,实在是高!
    转眼又到了11月,立冬前夕,丁华终于逮住了出差回来,并打算自此呆在C市好好休息一阵的徐新,拉着对方一块儿去老王那儿的巴山布衣开了个包间,美其名曰是要对近期连月在外奔波的顶头上司犒劳一番,实际上却是因为按捺了许久的八卦之心实在蠢蠢欲动得厉害。果然,坐下来喝了没两杯,就装模作样地冲沉默喝茶的徐新竖起了大拇指,对着对方啧啧感叹了起来。末了又一咂嘴,复又添上一句:
    但狠也是真的狠。
    徐新手虚扶在茶盏上,并没有因丁华后面的这句评价做出情绪上的反馈。
    那好歹也是您未来的亲家啊,竟然说卖就卖了。牛逼!丁华边表情夸张地说完,又独自回味了下,接着贼头贼脑地凑上前去,压着声儿问道:诶老大,给说说呗?您老什么时候动的歪念头啊?
    语毕瞪着双牛眼,充满求知欲地望着对方。
    徐新听后,终于微偏过脸看了他一眼,下一秒又收回了视线,没正面回答他,只沉声道:少胡说八道。一顿,又补充道:小心祸从口出。
    丁华立时翻了个白眼,直起身往嘴里倒了口酒,哼哼着:得了吧,公司都偷摸着讨论过好几个来回了,说你们徐家啊是个顶个的绝,尤其是你那大哥,官儿做了这么些年,能是个软柿子嘛?还有,徐马两家这么近,眼看着都快成一家了,凭什么临到头马溢浮那孙子的老巢都给一锅端了,你们徐家却一点事儿没有?用脚趾想都知道这里边儿肯定有蹊跷!
    徐新没说话。
    哎,这可不是我说的啊,都他们底下的员工吃饱了没事儿干瞎传的,不赖我。说着又低头在手机上翻着什么,诶对了,说起这个,前两天下午我还从他们内勤那儿套来一篇什么分析贴,网上的,都快把你们姓徐的写的可以去搞谍战了,我找出来你看看啊。
    丁华边咕哝着,边低头在自己手机里翻着,却在收信箱里一堆不知从哪儿来的乱七八糟的彩信里翻了半天,也没能找到。
    操,怎么没了!丁华气得忍不住骂了句,老子还没来得及看完呢!
    徐新把玩着手里的杯子,闻言看了眼偶尔还跟年少时一样孩子气的对方,习惯性紧绷了大半年的神经忽然放松了些许,于是再张口时,连同神情和语态也随之松快了很多。
    都说了些什么?他低低问。
    啊?丁华还沉浸在痛失八卦分析的悲愤中,闻声有些发愣地抬起头。
    徐新目光下移,向他手上的手机示意了一眼。
    丁华反应过来,眼珠子一转,忙摆了摆手回答道:嗐,也没啥,就说什么根据他多年研读历史和GC斗争的经验,这次马家落马表面上看是清理坍甫(),其实从另一个角度看,很可能只是上面一次借刀杀人的D派的清洗。还说什么据他了解,自打从上个世纪6/70年代起,你们徐家马家虽然私交甚笃,但在很多荆症()策略问题上其实已经存在很大的分歧,分别归属于两个派系,一个叫什么保守派,另一个叫嘶,是叫什么来着?
    丁华边回忆边转述着,却在关键地方卡了壳,一时懊恼,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只好囫囵跳过,
    哎反正我又不是他们那帮混GC的,这些个七拐八绕明的暗的,是真搞不懂。总之就是两派,咱姑且就算他是A派B派。丁华说着来劲了,端起酒杯就着杯口喝了口,润一润喉后继续道:然后这A派吧因为比较符合什么历史潮流?反正就在两派争斗中大获全胜了,这胜了以后吧,B派的就处处低了A派一头,发展到现在,那些老一辈儿的基本都已经被熬死了,当然也还有剩的,但还有新鲜的一代,比如那些被B派残余给潜移暗化暗自洗脑了的,他们也还在位子上。所以就形成了个什么局面呢?大路上,A说了算,毕竟胜者为王嘛。但这B吧,虽然也只能乖乖认栽,但还总贼心不死,偷摸着给A使些摔不死但也给你跌个大马趴的绊子,虽说成不了什么气候,但也够膈应人的。所以A就老想着能借个什么机会,名正言顺地把B给一次性二度剿灭了。
    丁华一长串说下来,过瘾的同时也有些意犹未尽,到此还煞有其事地屈指一敲桌子,啧了声,道:这不,C市这回不就是个典型案例嘛。你看那些个跟着姓马的一块儿下了马的,张松,李丘鹤,还有那谁,哦对,前副shi长沈柏,仔细一研究,可不都烙着B派的印子嘛。
    语毕又眯眼一番回味,若有所悟地总结道:嘿,别说,我昨儿没在意,就当个笑话看,今天这么一回忆,感觉说的还真有那么点意思,挺像回事。说着又戏谑地看了徐新一眼,半开玩笑般地征求着对方的意见:哎老大,你觉着呢?
    却见坐在另一侧的徐新听闻后只微微一笑,随后一语不发,幽幽地将视线投向了桌面。
    所以最后这老哥综合了各方面的形势,分析得出了个推论,就说你家跟姓马的结亲,很可能从一开始就只是个瓮中捉鳖的骗局。甚至还说就连那份搞得马家身败名裂的举报信,都有可能是你们老徐家指使人递上去的。咳,老大,这么看来,您这使的还算是美男计?
    丁华说到这,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怪异,他悄悄瞥了徐新一眼,忍了忍,到底还是没敢将这开帖的哥们另一个堪称神来之笔的论据说出来,那就是对方不知道从哪儿道听途说,弄来了个驴唇不对马嘴完全错误的徐三少的生日,然后在帖子里装神弄鬼地算了一算,推断说徐新这辈子都注定是个无婚命,不是离婚不是难婚,而是无婚,这更充分说明他与那位马小姐无缘无分。哪怕有瓜葛,也最多只能算是女方的一厢情愿和单相思。
    这一段差点没把当时正坐在办公室里的丁华给笑死。
    当然,眼下的他是不敢乐出声的,且非但克制住了没乐,还在又一次猛然想起那花容月貌娇滴滴的马佳琪时,由心而发出了一股同情和怜悯。毕竟如果这件事果真和徐家脱不了关系,那这位马家大小姐的境遇,就不是一个简单的惨字可以形容的了。
    毕竟任谁,估计都无法承受家门一朝溃败,以及情人变仇人的双重打击。
    然而反观此刻徐新脸上的表情,却是继刚才的那一笑后,仍旧维持着原本的闲散和淡然。且那兀自品茶吃菜的平静姿态,竟也仿佛当真只是把自己刚刚那番带有一定刺探性的滔滔不绝当成了一个事不关己的逸闻趣事在听。
    丁华看在眼里,心底暗叹牛逼的同时,不禁也跟着叹了口气。
    如今的老大是变得愈发高深莫测让人看不透了,这要搁以前,不是他吹,单凭肉眼自己就能轻松分辨出对方的喜恶与举手投足间泄露的情绪,但现在,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竟就已经沦落到了哪怕再借他十双眼睛,他丁华也不敢打包票说能完全摸准对方的心思的地步。
    而这一叫人略感沮丧的想法,在近半个小时后,再一次地被一个不期而至的电话给无情证实。
    彼时两人已转换了话题,徐新明显不欲就闹得满城风雨的马家的话题多谈下去,在丁华眉飞色舞地将分析贴复述完后,便径自引开了话头,问起了最近有关公司日常运作以及司内其他管理层等相关事宜。
    涉及工作,丁华也慢慢严肃了起来,像模像样地有一答一,等反应过来,好好的一顿饭已经被两人吃成了个一对一的微型会议。
    丁华忍不住在心底叫屈,本来他死拉活拽地将徐新地请出来是为了八卦来的,却不想弄巧成拙,硬给整成了场外加班。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而就在他叫苦连天欲哭无泪之际,老天似乎终于听见了他内心的呐喊,搁在桌上的手机毫无预兆地狂震了起来。
    丁华心里一喜,赶紧低头去看,却不想这一瞥之下,差点儿连心跳都漏跳了一拍只因那屏幕上正不断闪烁着的,不是别人的名字,而是久违的,已经快两个月没主动与自己联系的陈家楼三个字。
    第35章
    可就在丁华不知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态, 迅速抓起手机然后猫到包厢外的上菜区旁, 接听了电话二十多秒后, 他由衷地冲通话那头的陈家楼骂了声娘。
    我靠姓陈的,你是不是有病?
    丁华站包间外,在听闻对方只是因为穷极无聊, 所以打过来问问自己立冬吃饺子了没有, 吃的什么馅儿的时候,整个人脑门都快炸了。
    他压着声音骂完一句,缓了缓,又气不过地添了句:没事儿你大晚上的给我打什么电话, 吓死了老子你陈家楼是能多挣俩修车钱还咋的?
    对面走来个有点面熟的传菜员,看见拿着手机一脸无语的他, 远远地冲这边打了个招呼:哟,丁先生,又来了啊?好久没看见您了啊。走到近前时又问:这次又是跟哪位朋友一块儿来的呀?
    丁华笑笑, 赶紧竖起食指抵在唇峰上,随后鬼鬼祟祟地回头往里间看了一眼,示意对方别出声。
    侍应生见状又微微一笑,配合地稍一点头后,从他身边绕开了。
    听筒里陈家楼的声音微醺,似乎刚喝了不少, 听见丁华这厢的动静, 含混地问:谁啊!
    丁华听他这糊里糊涂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声音, 知道对方肯定是离醉晕没多远了, 于是随便怼了一句:管得着吗你?
    陈家楼却忽然低低笑了起来,笑完后回骂道:傻逼一顿,声音又提高了几分,丁华你他妈就是个傻逼你知道吗!
    说着咕咕哝哝又道:十年前就傻现在,嗝,现在更傻别人的事儿倒管得起劲,他妈的嗝,他妈的怎么就从来不知道管管我?当初说好说好一个月一封信,你丫的坚持了还没一年嗝就,就没影儿了。打电话,嗝,发消息也是我不找你,你丫的就就从来想不到找我
    说完又沉默了会儿,之后无限哀怨地带了句:搞得搞得老子那什么的心得都没地儿,没地儿说
    丁华登时给气得直乐。
    嘿陈家楼还来劲了你,丁华说着,握着手机又顺势回身朝包厢看了眼,然后回道:你还有脸提这茬。当初是谁跟我臭显摆瞎嘚瑟,说是要结婚了,让我姓丁的以后别一天到晚有事儿没事儿就叨扰你,影响你携家带口奔小康搞建设?这话都谁说的?啊?陈家楼?你想想,都谁说的,猪说的?
    丁华机关炮似地一通回怼完,完了又挠了挠头,行了,别跟我这儿撒酒疯了,这电话既然打都打来了,说说呗,林子咋样了?最近还好不?
    那头却没声儿了。
    丁华等了等,没得到回应,又冲对方喂了几声,却在数秒后,收获了一阵断断续续的鼾声。
    操,这孙子。丁华失笑,骂了句,又对着屏幕看了会儿,只得啼笑皆非地挂了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随后稍整理了下脸上的表情,重又推门进了包厢。
    柔亮的灯光下,徐新仍然沉静地坐在位子上,听见他进门的动静,抬眼朝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丁华对上他的目光,脚下微缓了缓,随后加快了步子,神色如常笑嘻嘻地走了过去。却没想刚将椅子更向后拉开了几分好方便入座,便听沉默寡言高冷了一晚上的徐新突然出了声。
    谁的电话。
    丁华一愣,对这罕见的主动询问反应了会儿,才微一牵嘴角笑了下回道:哦,小陈。
    完了又迅速瞄了眼对方的脸色,兀自补充道:嗐,喝醉了,跟我这儿发酒疯呢,所以久了点。
    徐新没再说话。
    丁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莫名地一时也有些语塞有了前几次的教训经验,其余的话他也同样没再多说。又过了片刻,才对着桌上的已经吃得差不多的酒菜打量了番,没话找话地问:哎哥,我看这都吃得差不多了啊,你还吃不,吃的话我再让他们添两个菜过来?
    徐新目视着手中的杯盏,沉默了片晌,摇一摇头,不用。
    丁华眼睛又左右各瞟了眼,试探着问:咳,那咱就撤?
    这次徐新却没有过多的犹豫,稍一停顿后,便应声站起。
    随后两人在收银处签了单子,两分钟后,一同往楼下走去。
    到了门口,徐新却又对着被各色车辆塞满的露天停车场看了会儿,随后朝因喝了酒没法儿开车正准备喊人来接的丁华低声说道:我送你回去。
    丁华发着消息的手顿时一听,有点儿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他,哈?然后微探出脖子,往马路两边的方向看了看,又回过头来,大惑不解地问道:不是,哥,咱俩可是两个方向,还是完全反的。还跨了两个区?说完又赶紧摇了摇头,算了算了,我还是叫小齐来接一下,老大你自己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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