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川觉得有些口干,转移注意力,“你遇见了什么?”
    林泓简单说与他。
    “看见我叫你你就跟上了?”万古川皱眉,不认可。
    “要不然呢?”林泓只觉得那些鬼太狡猾,观察数日,倒是挺会选人的软肋捏。
    “也没说去哪,你就信了?”
    林泓笑了一声,“当时真没想那么多,直到我发现他并不是你——我担心的倒不是‘万古川要带我去哪’,而是‘此人是不是万古川’。”
    万古川垂眸,手上的动作停了。
    “你说我,你不也是?一叫就出去了。”林泓反过来笑他。
    万古川没说话,他的目光落在林泓弓起的脖颈上,头发被他捋到胸前,光洁的脖颈曲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肩膀因为疼痛紧绷着,显得颈窝更深。
    万古川附身,轻轻吻了一下他脖颈突起的那截颈椎骨。
    温热的嘴唇很软,酥麻感瞬间蔓延开,像电流一般乱窜,窜得林泓头皮发麻、手指发软,窜到下腹一阵酥麻,轻飘飘的,他忍不住喉间溢出一声“嗯”,尾音上扬微颤着……说不出的缱绻缠绵……
    这一声一出,屋子里的空气像凝固一般,只有烛火在微微跳动着,周围的温度变得有几分焦灼……
    万古川肩头的发丝滑落,贴到林泓的背上,一阵冰凉,林泓一颤,回过神来赶紧拉上衣服,俊脸飞红,转过头来瞪了一眼万古川,把全部都推到万古川身上去,“突然的做什么?”
    万古川垂眸看着他。
    林泓整齐的眉宇微蹙着,睫毛很长,根根分明,一双明眸望着他,剔透得像水,带着点恼羞成怒和责备。
    万古川低头吻了上去。
    林泓被压得朝后倒去,手肘堪堪支撑住身体,牵扯住背上的伤口有些刺痛,唇齿被掠夺得他大脑一片空白。
    万古川的手捏在他窄细的侧腰,手心灼热得他整个人都颤了一下。
    唇齿间传来暧昧的水声,渐渐急促的呼吸交缠,林泓整个人轻飘飘的没了力气,支撑的手肘也散了力道,倒在床上,万古川整个人都覆在他身上。
    林泓的手摸上去,衣料下的肌肉紧致结实,充满张力。酥麻感炸得他脑子里柔软得发虚发懵,眼睛里布满水光,周围的一切都有些朦胧。
    手肘撞倒盆子,一串脆响,他们也没空去理会。
    “二位官人出什么事了?”一道烛光从门口照了进来。
    林泓一怔。万古川已经扯过一旁的被子盖在他身上了。
    刘嬷嬷披着外衣,端着蜡烛出现在了门口,表情焦急,“我听见动静过来看看,你们没事吧?”
    “没事,口渴起来找水喝。”万古川的声音格外低沉。
    “没事就好,喝了水早些休息吧。”刘嬷嬷慈祥地笑了一下,端着蜡烛渐渐走远。
    林泓拉着被子,眼睛红红眨巴着看着跪坐在他对面的万古川,心跳声要把他淹没了。
    万古川还侧着头看着门的方向,确认刘嬷嬷是否走远。明晰的下颌线紧绷着,鼻梁高挺,睫毛浓长,眼窝很深沐浴在光影中,他的衣襟被自己扯得有些乱……
    林泓心头一动,起身贴近他怀里,伸手轻轻抱住他的脖子。
    万古川回神,手揽住他后腰。
    他们的前胸隔着被子,林泓的后背却是一片裸露,手下的皮肤细腻光洁。
    方才这么一闹,涂的药估计都蹭没了。
    万古川弓身,把脸埋进林泓的颈窝,收紧了手,长舒一口气。
    要命。
    第123章 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注1)
    第二日,刘嬷嬷问起林泓的马,林泓只道是在树林里走丢它自己又寻了回来。
    刘嬷嬷笑着说万物有灵。
    直到饭点,林泓还是没想出来该如何让那位战士回家,看着笑容和煦让他们“多吃点”的刘嬷嬷,他心头很不是滋味。
    万古川却盯着桌上的菜若有所思。
    “在想什么?”林泓问他。
    万古川看了他一眼,伸手在那盘苦野菜的盘边弹了一下,指甲撞在陶盘上“叮”得一声脆响。
    嗯?林泓盯着那苦野菜,这野菜每天都有,今日有何异处?
    正想着,林泓灵光乍现,明白了万古川的意思,“莼鲈之思!”
    古有张翰因见秋风起,乃思吴中菰菜、莼羹、鲈鱼脍,遂辞官返乡。文人墨客多以“莼鲈之思”表达思乡之情。(注2)
    这道苦野菜该是这里的特色,对于吹笛人来说是家的味道。这么说来有些心酸,但吃了家乡菜算不算……回家了?
    “嬷嬷,您儿子喜欢这野菜吗?”林泓直接问了。
    “自然是喜欢的。祈安他呀,小时候不吃,嫌苦,家里穷,没别的吃的,后来他饿极了,也开始吃了。”刘嬷嬷露出点惭愧的神色,“为人之母给不了他太多东西。反倒是他从小到大都很听话,很会心疼人,小小的人儿,能做的都要抢着帮我做,大了就什么都不需要我操心了。”
    刘嬷嬷笑了笑,“日子苦了,这苦野菜也变得爽口起来。”
    “祈安出征的时候,跟我说他要进大城,回来啊,给我带好吃的。”刘嬷嬷露出笑容,“我一个老太婆还嘴馋盼什么好吃的,我啊,现在就想着他能快些回家来。”
    林泓听得抿紧了薄唇,“会回来的。”话虽如此,但他知道不会了。
    这是多少年前的故事了,周而复始地卡在这里,就隔着一句话,生死不相见。
    林泓不知道在现世,这位老母亲纵然是满头白发口齿不清了,是否也坐在门前望断归来的路……
    在漫长等待中一遍又一遍让自己重新相信——心爱的孩子尚在人世,哪怕他在别处落地生根、儿孙满堂,忘了她这个垂垂暮年的母亲,忘了还要回家来,也是好的。
    林泓决定不告诉她祈安已故,多少有些盼头,“嬷嬷,可以再做一份野菜吗?”
    “诶,多着呢!我这就做。”刘嬷嬷笑得开怀,转身出去了。
    林泓看着那盘野菜,这几日他几乎没动它,他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苦味蔓延得舌头发麻,他皱了皱眉,自己当真是过惯了玉树琼枝作烟萝的生活。(注3)
    他余光感觉万古川在看他,也侧目回望,“怎么了?”
    “无事。”万古川道。
    *
    他们今日入夜就守候在了吹笛人出现的林间,那些疯鬼不让他们进林子,那今日就试一试提前就守在林间又会如何。与其等鬼变着花样地来戏耍他们,不如占据主动权。
    时值人定,夜色还不是太浓,掺合了蓝色的黑暗稀薄冷清。
    两人找个块石头擦干净坐着,宝儿也站在他们身旁。
    林泓把手里提着的食盒放在一旁——里面装着刘嬷嬷做的苦野菜。他也不确定这么做是否有效,但事已至此,不妨一试。
    夜色微凉,春风很软,树林在风里轻轻地响,有微弱的虫鸣声……
    宝儿悠闲地甩着尾巴。
    林泓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困吗?”万古川问他。
    林泓揩去眼角泪花,看向他,光线昏暗,万古川坐在黑暗里显得有些清冷,面上的表情却很温柔。
    林泓方想说“不困”就听见万古川又道:“困了就靠着我睡会儿。”
    林泓差点咬到舌头:“困。”
    有便宜不占的是傻子。林泓自觉地朝他坐近了几分,大腿贴着他的,靠到他肩膀上,拱了几下找到个舒服的位置。
    万古川看着他动作笑了一声,长臂揽过他肩膀,把他整个人都捞进怀里,林泓的头顺着他肩头滑过去靠到他颈窝上,半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搂着他的臂膀力道不轻不重刚好合适,穿得薄,体温瞬间就透过布料传来了。万古川结实的胸膛随呼吸起伏着,林泓有点飘忽,觉得这寒夜顿时温暖得可怕。
    “睡会儿。”低沉的嗓音响在他头顶上。
    这样睡得着才有鬼。林泓悄悄把手放在万古川大腿上,“何时回来?”
    这句话仿佛把这鬼方拉回了现实。
    万古川沉默几息,“快了。”
    “快了是多快?”林泓用头顶轻轻撞了撞他的脸。
    “说不清楚。”万古川道。
    大徵有虎贲,南蛮也有奇兵,与南蛮的国界连绵有数万里,边陲的城池都在一片动荡里,瞭望塔上的眼睛昼警夕惕 ,如枭盯视,如狼频顾,火把长明随时准备点燃烽火。谁又知晓南蛮会从何处攻入?他要用悍刀卡死所有缺口,直到南蛮丢盔弃甲不敢来犯。
    谁人能说准何时是归期?
    “现在局势如何?”林泓伸手拉过他的手,手指修长有力,林泓一寸寸捏过他微突的骨节。手指缠绕,有些痒酥酥的。
    万古川垂眸看着自己的手,任由他把玩,“局势尚好,胜了两战。”
    他并没有说正在交锋的这场战役是他打过最难的一场。南蛮占断最险峻的地理位置,猛火攻击,不眠不休打了近三日,再加之天气苦寒,大雪飘摇,有些难以招架。
    “胜了就好——”林泓说得闷闷的,“战场上刀剑无眼,学聪明点,见情况不妙就跑,跑得越快越好——活着要紧。”
    万古川听笑了,“知道了。”
    夜色渐渐变得浓郁,虫鸣浅浅,料峭春风轻轻吹拂,宝儿依旧甩着尾巴,轻轻喷了几下鼻息。
    “林泓。”
    “嗯?”
    “如果我战死沙场……你不必太过伤感,就当我命如此。”万古川声音低沉,把夜色也拉得沉沉,他终于还是说出了近日都在考虑的事情,“不知是否人人死后皆能成鬼,如果我不入轮回还残留于世,我会来找你……你看不见我但我一直会在,直到你……再遇良人,生活安稳我才好放心离去。”
    林泓沉默了很久很久。
    万古川望进夜色里,并未开口打破这寂静。
    夜风有些冷冷清清。
    “那你可不可以不要死。”林泓的声音很轻。
    像叹息又像祈祷,如若真有那么一天,林泓不敢保证他会作何反应。一万种可能的未来,想想就痛的那一种索性就别去想。
    “好,不死,我只是假设,”万古川嘴唇碰了一下他的头顶,“不要伤心。”
    林泓:“已经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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