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了,”金澜随即又说:“抽屉里有一条围巾不能乱动。”
    “为什么?”
    “那是我朋友的围巾,忘在我这儿,以后要还给他的。”
    洛纬秋从中嗅出了一些不好的气息,他隐隐不安起来。
    晚上睡觉时,洛纬秋依旧非得抱着金澜才能睡。金澜心中有些慌,一次也就罢了,如此继续下去,他感到自己心中的防线在被逐渐突破,这种不可控的感觉令他感到危险。
    “冷的话,我记得柜子里有个热水袋。”
    “热水袋没用,”洛纬秋一本正经地编故事:“我天生体寒,热水袋也救不回来。”
    “那明天再买两个热水袋,都给你,总够了吧。”
    “不行,还是冷。”
    “那买个电热毯吧,给你开最大档。”
    “不,冷。”
    “……你在逗我吧?”金澜皱着眉,“你到底是哪里冷?”
    洛纬秋不说话了,他在心里默默回答:“心冷。”
    但是他嘴上却在答非所问:“那个围巾是你哪个朋友的?我见过吗?”
    “见过啊。”金澜在大部分时间里都非常有耐心,即使洛纬秋回避问题,但还是会先回答他:“就是经常和我一起走的那个人。”
    “……就是照片上,那个总是和你形影不离的人?”金澜的书架上摆着他和几个朋友的照片,其中颜雪羽出镜次数最多。这也难怪,论及硕士时期的朋友,再没有比和他更要好的了。
    “嗯。”
    洛纬秋心里立刻就有数了,连带着那条围巾被“忘”在此处的意图也瞬间揣摩明白了:什么还不还的,那个人才不会让你还,他只是希望你时时看到这条围巾,然后时时想起他,想起自己永远欠着他一条围巾!
    在试图引起金澜的注意这一点上,他们本就是同道中人。
    第92章 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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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纬秋心里不是滋味,他吃醋了,夜深人静之时,最适合一个人憋着生闷气。可惜这醋没吃完便中道崩殂,只听房门外“咣当”一声巨响,将床上二人都震了一震。
    “怎么了?”金澜摸索着想要坐起来。洛纬秋按按他的肩,将他按回被子里了。接着,他赤着脚下床,推开门,只见漆黑的客厅里空荡荡,分明什么都没有,上下一打量,连个鬼影都不见;他再一转身,忽然撞上一双绿莹莹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飘在半空中,直勾勾地对着他,看上去诡异极了。
    原来是放在客厅里的小猫贪玩淘气,自己跃上桌子,推倒了一只杯子。
    “喵——”绿眼睛晃了晃,是猫在餐桌上伸懒腰,听它口气,像是很不满。
    “下午一直在睡,现在来精神了。”洛纬秋还没想好怎么处置这个小祖宗,房内的金澜发话了:“它是想进屋睡呢,让它在客厅睡,它不高兴了。”
    然后,他拍了拍床铺,“进来吧。”
    小猫发出了“咪”的一声,是喜悦的声音,它一跃而下,看也不看洛纬秋一眼,箭似的窜入房内,蹦上床,先打了个滚儿,然后紧靠着金澜卧下了,尾巴盘在身旁,看上去惬意极了。
    一切都好。只是猫占的是洛纬秋的位置。
    洛纬秋郁闷极了,他想捡什么不好,怎么偏偏捡了这么一个小霸王?然而受人的气还好说,受猫的气却值得商榷。更何况当事猫近在眼前,这口气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咽下。
    “喂,”洛纬秋进了房门,在床边坐下,伸指弹了弹小猫的屁股,“你换个地方睡,这里是我的。”
    小猫不情不愿地睁了眼,回过头,脖子一伸,“吭哧”就是一口。
    “你——”洛纬秋抱着受伤的手腕,难以置信。
    “好啦好啦。”金澜打起了圆场,他伸手过去,猫主动伸头来蹭,他摸摸了猫脑袋,然后将小猫端起来,转移到了枕头边上。
    “咬到你了?严重吗?”金澜倾身向前,洛纬秋不知他想干什么,但是先抱过来再说;在他怀中,金澜摸了摸他的手,又问:“咬到哪儿了?”
    “没什么,没出血。”
    金澜轻轻挣开,同时松了一口气,他能听出洛纬秋口气不佳,安慰道:“你和它生什么气?可能是客厅比较冷吧,天冷的时候,小猫都爱上床的。”
    洛纬秋没说什么,关了灯,他躺下了,直挺挺地,闷气在他胸口凝成一块铁板,沉沉地压着,他连腰都弯不下去,他惊讶地发觉,自己的心胸好像是越来越小了,他也看不懂自己了。
    憋了半天,他扭头对金澜说:“它可以冷,我不行吗?”
    而金澜比他更加惊讶,“你真的跟一只猫置气?”
    事实如此,无可辩驳。“不行吗?”
    “……行,怎么不行。”金澜的声音也越来越低,说到最后一个字,声音已像一曲终了时敲下的最后尾音,但是下一句又陡然上扬,“可是你跟猫是不一样的啊。”
    “怎么不一样?”洛纬秋又在黑暗中轻轻笑了:“我也想在你身边,一刻不停地靠着你,贴着你,你开心了,就摸摸我的头,我会蹭一蹭你手心。你没空,我就等你回来;你有空陪我,我就更开心——有区别吗?”
    金澜说不出话来。
    洛纬秋平躺在床上,连被子都不盖。房内很暗,只有一些隐隐的光,从窗外洒入,水似的流淌而过。他忽然心平气和起来,继续说:“不过,也是有区别的吧,那就是小猫有这些就够了,但是我,我还想要更多。学长,我喜欢你。你知道的,我喜欢你,你一直都知道的。”
    金澜在被子下的呼吸微微颤抖,周遭安静,一点动静都格外鲜明,他感到窘迫,只能先深深吸一口气,试图努力放平呼吸,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慌张。待他终于整理好呼吸,想说点什么时,洛纬秋突然开口,说:“没什么,没意思,你忘了吧,睡吧。”
    说完,金澜听到身旁发出一些细微的声响,他猜是洛纬秋翻了个身。
    洛纬秋背对着他,不去看他了。
    “我……”先前,金澜想说的每一个字如石块,一齐卡在喉咙,他一句话都吐不出来;然而现在这些石块统统化作空气,在呼吸之间消弭,喉咙处空空如也,他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说什么呢?
    对不起,你别生气——有什么立场这样说?
    你现在还冷吗,有没有盖好被子——拜托,这也太虚伪。
    你不要不理我——凭什么呢?凭洛纬秋喜欢他吗?
    金澜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最终承认洛纬秋的话是对的:没什么,没意思,忘了吧,睡吧。
    回避永远是最好的,不去谈论是最好的。
    在专属于他自己的漆黑之中,在一片忐忑之中,金澜没有再说一个字。夜晚的气息如丝如缕将他缠绕成茧,他在一团混沌虚无里不断下沉,他睡着了。
    梦里,他走到无人之处,周遭一片色彩斑斓、鸟语花香,有诸多奇景,有山峰,有河谷,有一望无际的旷野上,远处是金色的小麦,熏风吹过每一个角落,可他对此如此陌生;不一会儿场景变换,他又来到熟悉的校园内,走进那条他走过无数次的走廊,有认识的师弟师妹匆匆走过,却不曾看他一眼,他试图搭话,没有人为他停下脚步。不知何时,不知从何处,涌出了许多黑发将他包裹,他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了;再次睁眼时,他身处小舟,被放逐到一片寂静的湖中,他在湖心,四处呼唤,听到的只有他自己的回声。即使是梦中,他心中也明白,无论是熟悉的还是不熟悉的,都将他抛弃了。他身处的这片湖名为孤独,孤独就是无论如何声嘶力竭,只能听到自己的回声;无论向何处张望,看到的只有自己的倒影。
    他生了病,眼睛看不到,虽然一直安慰旁人只是暂时失明,但是自己心中又怎么能不害怕呢?当镇定四分五裂,恐慌便会取而代之。梦里绝无任何恐怖场景,但他不可避免地恐慌起来,他知道,这就是他失明后的世界——做一个孤独的人,永永远远地,在湖中央打转;岸上走过再多人,不会有人看到他,不会有人听到他。他永远不会是个健全人了!
    洛纬秋是被金澜惊醒的,睡梦中,他隐约感觉到身后的人在发抖打颤。他赶紧转过身,凑过去,轻轻抚上金澜的脸。
    手上一片湿润,金澜的额头全是汗。
    “怕,我害怕……”金澜在梦中呓语,他不自觉地抓紧了洛纬秋的衣领。
    洛纬秋没有说什么,他甚至没有试图叫醒金澜。他从金澜额头吻起,将细密汗珠统统消灭;接着向下,吻过他眼眶、鼻梁。其他地方或许可以一带而过,但嘴唇是不能轻易放过的,他用舌头撬开金澜闭合的两排牙齿,徐徐深入,擒获了金澜的舌尖,他没有一点儿做坏事的心虚,放肆地吮吸起来,多么顺理成章似的。
    (后略)
    第93章 步步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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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略)
    *
    早上,金澜还没醒,洛纬秋就睁了眼,他先捧着金澜的脸亲了亲,然后从金澜体内撤出,又找来纸巾给他好好擦了一通。之后他急于“销毁罪证”,打算将二人昨晚糟蹋过的床单拿去洗一洗,却没想到一出门就遇上了刚刷完牙的秦岁安。
    秦岁安近日比较忙,总是早出晚归,行色匆匆;此刻她蓬乱着头发,素着脸,不解地看着洛纬秋,发觉这个通常没什么表情的人此刻竟然看上去有些心虚与不安。
    早起的人本就气压低,她皱着眉,动了气:“怎么了?没见过没化妆的女人吗?有必要脸色这么难看吗?”她在心中微叹,好好一小伙,怎么也这么肤浅。
    洛纬秋微怔:“……不是,我、我没睡好。”
    “啊?”秦岁安并不轻易放过,她抱着手,堵在卫生间门口,两只眼像x光似的,将洛纬秋上下扫视了一通,力图把他有几根肋骨都数清,“对了,昨晚你们房间里是什么声音,怎么咣咣咣的?”
    糟糕,忘了金澜那床只是最最普通的木板床,经不起折腾。洛纬秋想了想,说:“小猫,晚上不睡,上蹿下跳的。”
    秦岁安倒是知道他捡了一只猫的事。“那,你一大清早就洗床单?”
    洛纬秋不动声色:“猫尿在床上了。”
    锅推得愈发熟练。还在床头的小猫在睡梦中连打了两个喷嚏,它莫名其妙地睁眼四下瞧了瞧,发现那讨人厌的家伙不在床上,于是开心地凑到金澜的枕头上,紧挨着他又睡着了。
    而在客厅,秦岁安还想接着盘问下去,洛纬秋“适时”地提醒她:“你是不是快迟到了?”她抬头一看表,顿时五雷轰顶,赶紧回到房内换好衣服,然后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洛纬秋松了口气,悠哉地洗起床单。洗好后他回到房内,发现金澜还缩在被子里,双眼紧闭,看不出是真睡还是装睡。
    洛纬秋站在床边,默默看了他一会儿,没有说什么。
    然后,他弯腰揪起还在呼呼大睡的小猫,像昨日一样,塞到自己怀里。
    ……当然,这个过程中依然经历了一番搏斗。
    洛纬秋出门来到附近一家宠物医院,再把猫从怀里掏出来,想要给它做个体检和驱虫。在前台登记的时候,医生问他,小猫叫什么名字。洛纬秋想了想,想起来的路上看到路两旁的银杏树,金色的叶子早已枯萎落尽,光秃秃的。
    他说,那就叫银杏吧。
    银杏的体检结果还不错,医生交代洛纬秋先带回家养几天,如果一切正常的话可以来打疫苗了。洛纬秋点头,一一记下,然后问医生:“这是公猫还是母猫?”
    “是小公猫呢。”医生说。
    那怪不得这么好色,就知道黏着漂亮的人。洛纬秋想。
    紧接着他又说:“那给它做个绝育吧。”
    “现在还做不了呢,”医生笑了笑,“再过几个月吧。”
    一脸不服的银杏缩在新买的宠物航空箱内,像是听懂了似的,但又苦于咬不到,只能不满地冲洛纬秋喵喵叫。
    回到家中,刚好把摸索着下床倒水喝的金澜逮了个正着。这次没法以睡着来逃避了,金澜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身上酸痛,还吻痕遍布,却只字不提昨晚的事,只问道:“去买菜了吗?”
    洛纬秋打开航空箱,说:“去宠物医院了,还买了点猫粮猫砂。”
    “哦,”金澜点点头,“小猫一切正常吗?”
    “挺健康的,”洛纬秋说:“对了学长,我给他起了个名字……就叫它银杏吧。”
    “哦?是橘色的?”
    洛纬秋有些无语地低头看了一眼地上那位正在舔爪子的小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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