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我祖父是听到太子府人来报信,巡抚司在太子府查到了违禁之物,当时圣人在南山太真宫修道,我祖父为了调停此事,让太子得以日后面圣辩说,才连夜去的太子府稳住局面。”
    那梳子顺着发丝向下,话音突地一转,语气渐冷,
    “谁知,一个时辰后,便传来了太子杀了巡抚司使,和我祖父一起谋反的消息,景王接到消息带入入府,太子畏罪自杀,我顾家也满门抄斩。”
    芸娘一怔,只听他道:
    “今日我去刑狱找那匠师之时,还碰到了现任的巡抚司使都虎,他原是上任副使,当夜也在太子府,他说太子杀巡抚司使的时候,我祖父还在外院跟他交涉,根本不知情,而那匠人也说,太子懦弱是听信了旁人的话。”
    “所以……”
    “所以当夜极有可能,是太子害怕,叫人怂恿之下杀了巡抚司使,可没想到正中景王下怀,等太子意识到这事之后,才畏罪自杀。”
    芸娘倒抽一口凉气,她可没想到太子府那夜竟然还有这般隐情,她扭过身子,望向顾言,
    “可你这么说到了殿试上,圣人会信吗?万一圣人不信,还得罪了景王……”
    “芸娘。”
    顾言手里的梳子停了下来,慢慢俯下身子,与她凑得极近,缓慢道:
    “权力是最禁不起揣摩的,真相是什么不重要,只要他起了疑心,这事就已经有一半是真的了,剩下那一半,迟早也会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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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头正起,公署衙门里开始走动起来,昨日的公文堆在案头上,褐衣小吏三五站在门前,巡城察院听着是个威风凛凛的地方,其实平日里就是管管治安,处理些鸡毛狗碎的大小案件。
    赶上年岁好些的,办上些朝中大臣之间的纠葛,捞些油水。赶上那风平浪静的日子,没得就是审理些诉讼,今日就有个诉讼,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是工部郎中陆大人家的私事。
    这案子说得是陆家还有一亲女流落在外,户籍不知为何一直没改,还与人私自结亲,现告到官府来,想婚书作废,把户籍迁回陆家。
    御史坐在案后,看着这诉状,扭起眉头。
    工部郎中不过从五品,在京官中也是不上不下,于理,这案子倒是没问题,找自家亲女改户籍,可于情,你家闺女都成亲了,还要找回去,这倒是有点不常见。
    难不成那夫家对她百般苛责,陆家看不过去,才诉至公堂?
    “大人,时辰差不过了,该过堂了。”
    御史大人看了眼天色,摁下心中疑惑,这才向前面走去。
    公署衙门前围着好些人,审诉状多是公开的,这也是旧历改的,多是为了给百姓起警示作用。
    这边绕过人群后,一辆马车停在了树荫下,芸娘掀开帘子,从车上下来,一转头,车里的人一挑眉道:
    “确定不要我陪你?”
    芸娘看了眼顾言,杏眼瞪得滚圆,
    “陆安歌我还是应付得来的,既然是我自己的事,自然要由我自己了结,怎么能事事靠你呢?”
    其实她靠他也挺好,他也是极愿意的,顾言心想,可看着芸娘倔强的眼神,这话还是没说出口,只顿了下,抬眼对她道;
    “那我就在这里等你,有事叫我。”
    芸娘听到这话,没来的心里多了几分底气,她点点头,颊上浅浅露出梨涡,转身进了公署。
    她穿过人群一进去,就见陆安歌从另一侧门处走了进来,她今日梳了个时下汴京城里流行的高髻,髻上压金簪四只,缀着素雅的小珍珠,那珍珠衬着素净的面庞,再加上身后的侍女仆役,通身富贵官宦人家小姐的气场逼人。
    围观的百姓不由得有些窃窃私语,再打量一旁穿着朴素的圆脸姑娘,心里大约知道谁会赢官司了。
    陆安歌款款走到芸娘身前,扫了眼她道:
    “妹妹,府里已经备好了,只待今日之后,妹妹同我回家了。”
    芸娘看了她一眼,没做言语,这时轮值审理的御史从后堂走进来,他落座后,一扫堂下,对着陆安歌道:
    “陆小姐,讼状本官已经看了,可这之中,还有些原委不详,望如实禀情。”
    陆安歌温顺地点点头,端的是知书达理,善解人意,
    “大人问就是了,我陆家也是书香门第,官宦世家,自当不作虚言。”
    御史点点头,翻了翻诉状道:
    “你这里写,陆夫人育有两女,可为什么你留在陆家,这陆芸流落在外呢?”
    芸娘一听这话,抬起眉头,感情这陆安歌在状子里说她俩是亲生姐妹?
    也是,陆安歌不会说自己是假千金的,她和林贺朝的婚事这一世还没作废,更重要的是她还得为景王办事。
    无论从哪方面考虑,陆家女的身份对陆安歌来说格外重要,所以她必须是陆家的亲生女儿,同她是亲姐妹。
    “禀大人,这事说来话长。”
    陆安歌缓缓道:
    “当年我娘从外家省亲归来,路过西李庄羊村,突逢大雨引山洪封路,没得办法在村子里暂住,那时正好临盆,就叫了个村里的稳婆接生,谁知那稳婆心肠恶毒,她自己没得孩子,就把我妹妹抱走,骗我娘说只生了一个,后来被我家管事张娘子怀疑,稳婆又做贼心虚,把我妹妹扔到荒郊野外,被个老兵捡走,这才有了我妹妹流落在外。”
    御史一皱眉头,
    “那当时是没有发现吗?后来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当时是没有发现,也是三年前,那稳婆得了不治之症,听人说是积攒了罪孽,因果报应,这才找到我家声泪俱下,忏悔当年之事,我娘听到当时都生生晕厥了过去。”
    “当时可报案?”
    “报了并没有寻到人。”
    说到这里,陆安歌用帕子抚了抚眼下,人群中一阵唏嘘。
    御史大人看了她一眼,顿了下,
    “那后来又怎么寻到人的呢?”
    “还算那稳婆有些良心,扔我妹妹的时候,给她放了个我陆家的长命锁。”
    “长命锁?她一稳婆如何有此物?”
    “接生的时候从我娘衣物中摸得的,她原本就是手脚不干净,贪财品性不端之人,好在罪有应得,已经病死了。”
    说到这儿,人□□头接耳,起了不断的窃窃私语,寻常百姓不就爱听这种故事,百转千回,恶人有恶报。
    芸娘在一旁听完,秀丽的眉梢一挑,看向陆安歌,好嘛,这是把罪全部推到了她死去的亲娘严稳婆身上。
    这事说得和原本是不大相差,可动机全错了,严稳婆是为了自己女儿能享荣华富贵,才偷换了孩子。
    芸娘眯了眯眼,再说严稳婆每年都会给陆安歌庆生,那就说明陆安歌是早就知道自己身份的。
    至于后来在陆家揭发这件事,结合这段时日在汴京的调查,她心里有个大胆猜测。
    陆安歌与她的生辰不对,而宫里来的人要找的是那个生辰的陆家小姐。
    如果单纯是进宫,陆安歌的性子不会如此推诿,那必然是这件事是有一个极不好的结果,不好到让陆安歌宁愿在赵氏面前揭露自己的身份,也不愿进宫面对。
    “要是这样的话……”
    那主审官听完,眉头蹙得愈发深,
    “按我大周律,若是诱取良人子女,自当是重罚诱取者,改迁原籍。”
    “大人且慢。”
    一直没说话的芸娘突然出声,
    “严稳婆死了,这些话也仅是她一面之词。”
    她扫了眼对面安然的陆安歌道:
    “你可见过那长命锁?”
    陆安歌心里一跳,她看向芸娘,她明明知道沈海会作证,故意提这话是何意?
    御史一听,是啊,这关键物证呢?
    他看向陆安歌,陆安歌也没慌张,缓缓道:
    “我是没见过,但稳婆生前也说了,就是个老兵将我妹妹捡走了,说是要去漳州卢县,后来顺着寻过去,捡到我这妹妹的老兵有个兄弟名叫沈海,他见过那物什儿,前后一说时间也对的上,自然就是她了。”
    “哦,那人证何处啊?”
    “他……”
    陆安歌正要开口,忽然有个仆人匆匆走到身后,在她耳边说了两句,陆安歌脸色大变,又惊又疑。
    芸娘知道她发现沈海不见了,这才扭过身,面向那御史道:
    “大人,我也有另一版陆家女的故事,想跟您禀情。”
    陆安歌右眼皮一跳,只见芸娘指着她道;
    “她陆安歌从头到尾都不是什么陆家小姐。”
    作者有话说:
    都虎的剧情,增添放在上一章,微笑,这本写完,下一本我如果再敢不写细纲和章纲随便开文,往我脸上呼砖头!!!我发誓,这本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掐人中。感谢在2022-04-22 23:59:03~2022-04-23 22:31: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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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打脸
    “陆家夫人根本就没生两个女儿, 她陆安歌是那死去的严稳婆之女!”
    一石激起千层浪,门外的百姓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片, 皂吏喊了两声,声音才渐歇。
    御史皱起眉头, 瞥向那堂下的圆脸姑娘, 只见她倒似不在乎人群中的议论纷纷, 朗声道:
    “那夜陆夫人临产, 稳婆用自己的女儿换了陆夫人的女儿,而稳婆之女正是眼前这位做了十七年陆家小姐的陆安歌!”
    四周响起些抽气声, 谁都没想到这故事竟然还有反转,陆安歌眼神有些闪烁, 她,她是怎么知道的?她心里有些慌乱,可转念一想, 严稳婆已经死了,当年的事绝对不会有人知道。
    陆安歌猛地抬头看向她,脸上一片高冷之色,
    “胡说八道!这话越说越荒唐起来,我生在陆府,长在陆府, 怎么会是个稳婆之女。”
    她眼睛只瞧着芸娘,一字一言道:
    “妹妹,这里可是公堂, 说话得有证据, 可不能因着一时赌气, 闭着眼说话。”
    “这么多年, 谁闭眼说话还说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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