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忍躲开视线,低声回答:“没去。”
    屋子里瞬间陷入紧绷的沉默,黎澈气场骤变,他兀自平复好半天,最终以失败告终,咬牙蹦出一句:“操。”
    唐忍抱紧他反过来安慰:“去了也上不了好大学,我英语不好。”
    黎澈没说话,搂着他的脑袋,没那么容易哄住,“跟好不好有什么关系。”
    “上了大学就不能遇见你了。”唐忍眼里碎光莹莹,里面的珍宝被兜不住的爱意团团围住。
    黎澈被他的话噎了一下,“该遇到总会遇到,早晚的事。”
    “可是我想早点,越早越好。”唐忍沉着嗓子,流出十成的眷恋。
    黎澈勾唇,又开始不正经:“太早了也不行,你太小了,我不想做禽兽。”
    唐忍抿嘴,问:“太小了你就不会让我来了吗?”
    黎澈坏笑:“都说太小了,你怎么来?”他把重音压在“小”上,压得颇为意味深长。
    唐忍阅历浅薄,严肃老实地否认:“不小,一直都不小。”
    黎澈被他实诚的样子弄得装不下去,埋进他的颈窝抖着脊背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哥,痒。”唐忍禁不住也跟着笑,侧头想躲开脖子上的头发丝,却被黎澈搬回来故意猛蹭了好几下。
    “哥,腿别……”
    “怎么了?昨晚不是挺喜欢吗?翻脸不认了?”
    “不是,我没有,不是要睡觉吗?”
    “啊,睡啊,这就睡。”
    “哥,我觉得你不想睡。”
    “想,怎么不想,我要困死了。”
    “那你……”
    卧室里,唐忍咬牙切齿忍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低低地说:“别睡了。”
    第61章
    手机铃声伴着振动打破静谧的夜,窗外车水马龙喧嚣不断,屋里灼热未消,每一缕空气都凝着疯狂过后的疲惫。
    疲惫很可能只属于一个人。
    黎澈寻声从被子里翻出手机,看看来显和时间,晚上九点四十七。
    按下接听:“喂,怎么了?”
    声音沙哑得有些病态,隐隐带着鼻音。
    电话里沉默片刻,黎泽沉透的嗓音揉着信号的嘶杂,语气里的关心和担忧却没受到影响:“你感冒了?”
    黎澈本是靠着床头,举着电话皱眉躺了下来,含糊应着:“嗯,有事儿?”
    “你俩到底干嘛去了?还回家吗?”黎泽和腿上的唐毛毛大眼瞪小眼。
    黎澈翻身侧躺,身上立刻笼罩来温热的被子,后背贴上的小火炉激得他条件反射地肌肉紧绷,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紧张,后颈和耳根传来细细密密温柔湿润的触感。
    “回,明天回去。”黎澈渐渐放松下来,闭着眼问:“喂唐毛毛了吗?”
    黎泽嗤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嗨呀,我饿死它都饿不死,早上五点就把我踩醒,多来几天我这张脸都能被它那爪子给微调一下。”
    黎澈累得没心思损他,敷衍道:“别忘了给它上药,自己在家注意安全。”
    黎泽听出另一边的人似乎不太舒服,乖巧应下:“知道了,你吃药了吗?”
    “嗯,饿了点外卖,钱不够给你转。”
    黎泽:“钱够,不用转,你休息吧,我挂了。”
    对面利落挂断,黎澈看着锁屏壁纸上的日期,恍惚地愣了几秒钟的神。
    掐指一算,从他嘴欠聊扯人家到现在,两人居然就这样混过去四天。
    回想起这九十多个小时,黎澈除了睡觉、实践,竟是连吃饭的具体过程都印象不深。
    整段时光他对外界概念全无,浑浑噩噩。
    腰上环着的手臂收紧,黎澈在这个而立之年的开头对自己萌生起猛烈的批判。
    是不是有病?
    好好的总挑战人家小年轻的底线做什么?
    循序渐进不好吗?
    即便泡过热水澡,黎澈也依旧没能感受到半点的轻松和舒缓,整个人活似被剪断了线的提线木偶,四肢分散,头身分离,堪称支离破碎寿数将近。
    估计他平时要是不坚持健身,按照这个运动量恐怕早两天前他就晕过去了,哪还有那个精力清醒着应付他。
    唐忍确实对自己非常有数,那半袋子东西,千真万确不多,再发展下去,很可能还会不够。
    时代变了,他老了。
    黎澈精疲力尽地调动不起来任何一块肌肉,说个话都嫌累得慌,生机薄弱地闭目养神,任由后面的狼崽子揽着。
    唐忍知道自己有点过分了,但黎澈太惯着他,即便到了后来没有积极配合却也不曾说过任何果断拒绝的话,他恶劣地放纵心底里开闸而出的洪水,贪婪地攥取这个被他爱进骨子里的人,一丝一毫也不放过。
    像个小恶魔。
    “哥。”他轻柔地叫了一声,满是绵绵的喜欢和依赖。
    但这一声在黎澈耳朵里就仿佛恶魔之语,这人在他耳边不停歇地叫了几天,再听见这个字,黎澈生理性的头皮发麻。
    不太敢应,却怕他再叫一遍,黎澈沙沉地“嗯”了一声,静静等着下文。
    刻着小糖人的位置又传来轻触,回首这几天的过往,黎澈琢磨着再多几次这样无法无天的日子,他这个纹身恐怕就得去补色。
    “我爱你。”
    他背对着唐忍,没能看见说这三个字时他家小朋友满眼的温柔和小孩子般闪亮的期待。
    黎澈一愣,周身不自制的紧张和倦意瞬间涤去三成,像是被施加了什么清心咒,原本空旷无力的胸口顿时充盈得满满当当,升起一片温热和柔软。
    从前他只觉得这三个字俗,什么爱不爱的,和喜欢能有什么区别。
    但是在医院的那个晚上,唐忍佝偻在门口的孤独背影似是一千支淬着剧毒的箭,将他的心脏扎得密不透风。向着小朋友追赶的时候他才意识到,那种窒息的痛苦和悲伤绝不是简单的喜欢。
    他心里的小糖人被浓稠的情感包裹着,喜欢不足以形容万一,那只能是爱。
    唐忍把他的爱当成解药,他便不停地喂给他吃,怎样能治好那些伤,他就怎样配合。
    但这个过程里一直是索取和给予,唐忍从没跟他说过那三个字。
    黎澈转过身看着明亮的小糖人,仿佛从那双清澈的眼珠里看到了“我爱你”的实物,闪闪发光,虔诚美好。
    他忍不住吻上唐忍的唇。
    唐忍爱他,不是只知道索取,而是不敢释放。他像是一个怀揣宝物的小孩儿,想送给爱的人,却怕对方不要甚至逃跑。
    黎澈退开距离,摩挲着他生出胡茬的下巴,磁声说:“我也爱你。”
    唐忍收到期待的回应,笑着凑近又开始一下一下地吻他。
    “但是你……”黎澈躲开嘴唇,有气无力地谴责:“你爱我的方式是不是有点猛了?”
    唐忍怔了怔,过去几天的每分每秒都清晰地存在他的脑中,花样百出的实践记录整合成一叠厚厚的罪状,明晃晃控诉着他过分的举动。
    看着他哥眉眼间掩藏不住的困倦,他认真反省:“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黎澈听着“下次”就脊背一紧,不敢对这个下次做任何设想,“你这个进修做的还真是到位啊,平时见你净学习了,哪抽出的时间调研这些五花八门的东西的?”
    唐忍垂眸,老实巴交地回答:“有时间。”
    “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是吧?手消停点儿。”黎澈没好气地拉过后背上的手,“挤够了时间就来挤我,嗯?”
    唐忍在不停打开一个个五彩斑斓的小盒子时就已经做好挨训的准备,他默不作声地捏着黎澈的手,态度良好。
    “不知道的还以为下周就世界末日了呢。”
    黎澈瞧着他的样子绷不住笑了一下,本就不怎么严肃的氛围更加随便,他修长的手指刮了刮近前的下颌,无奈道:“你是在和时间赛跑吗?”
    唐忍抬眼,黎澈一看见那里攀升起的真诚就知道这小恶魔又要打直球:“太喜欢你了。”
    黎澈真的是拿他没办法,咬牙捏捏他的下巴,听他轻声问:“难受吗?”
    “转移话题?”
    唐忍握住下巴上的手亲了亲,“可以转吗?”
    黎澈被他这股天然劲儿吃得服服帖帖,“啧”了一声妥协道:“还行吧,不算难受。”
    小朋友的调研十分全方位无死角,考虑得周全详尽,摸着良心说,黎澈眼下除了快要困死过去的疲倦外,还真没什么特别不舒服的感觉。
    唐忍大手按上他的老腰力道适中地按摩,尽职尽责地做好收尾服务。
    黎澈瞟瞟眼前又满足又精神的瞳仁,真是有点羡慕他用不完的活力。
    “睡觉。”他把被子向上拉了拉,将唐忍露在外面的半个手臂盖住。
    “好。”唐忍温柔地看着眼前的男朋友,收紧怀抱。
    黎泽独自在家度过了潇洒放纵的年假,游戏通关两个,漫画看完五本,寒假作业剩下的作文也在实在闲着无聊的时光里强行编出九百多字,可以说是收获颇丰。
    他腿架在茶几上举着第六本漫画,注视着一起进门的另外两个神秘消失好几天的人,隐隐对他们说走就走出去旅行的洒脱态度有些向往。
    承受了一段永生难忘的精神之旅的黎澈没对两人的行程多做解释。
    黎泽瞧瞧亲哥略显苍白的面色,又看向唐忍似乎哪里与以往不太一样的鲜活气场,宽广的心脏没做他想,冲着唐忍说:“无尽上升出新年限定本了,你看吗?”
    唐忍点头走过去接过黎泽举起来的书:“讲的特别关卡吗?”
    “嗯,还挺烧脑的,之前他们几个不是……”
    两人热火朝天地谈论起剧情,黎澈听见无尽上升的名字,佟铭的身世再次涌上他的脑子。
    从小被村里臭名昭著的酒鬼父亲虐待,十几岁被打断右腿恢复不良自此落下残疾,村里孩子疏远他欺负他,在学校失手打聋了同学的耳朵彻底失去学习的机会,一直暗恋着的女生,也是全村唯一善待他的人被重男轻女的家人逼得跳河自杀。
    崩塌了信仰的佟铭被中风后话都说不利索的父亲嘲讽辱骂,最终选择在一个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夜晚胡乱吃了一肚子自己都叫不上名字的药,死在了女孩子自杀的河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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