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无休无止,新闻播报港湾及离岛夜间渡轮停驶,新界北山地气温或将低至霜降。
    他顿住手中欲落的锁头,毫无预兆的电驰煞掣尖锐地割裂这块瀑天瀑地的整体,车主没留丝毫余地,车胎激扫出两道飞涧,铺位门口本就被打得直不起身的鹅掌藤一冲之下摔倒两盆。
    奥迪冲入视线后滑行五六公尺,堪堪止在相邻铺头前,四轮烟水弥漫,不知是热还是雾。
    小跑车门开,车主踏落,对面工厦无数玻璃反光被雨雾湿,黄色闪灯按节奏明灭,这样乱的天地,那双漆面高跟鞋踩碎一地飘摇雨境。
    女人在车前捧起一团面貌模糊的东西,如此夜,那份视线与敏锐实在难得,长排骑楼漆黑一片,他默不作声站在原处,或人或鬼都踪迹隐匿。
    须臾,引擎低鸣重新奔入夜雨,他朝前去,那东西在骑楼边哀哀颤哭,一只湿透的虎斑乳猫,一条烂命,她不带走,没死在轮下也会死在冻雨。
    重新锁上铺门,将受灾的鹅掌藤挪进来,店里有牛奶,拿回楼上热了,虎斑蜷缩在干燥的毛巾窝已酣饱欲睡。
    窗外高架天桥车流伶仃,疏疏落落的车头灯意念一般生灭竞逐,一盏两盏闯进二楼公寓,冲过澡,杂念却悄悄蔓延至无边无际。
    不静,降伏不了,着实少有,和这不寻常的十二月一样。
    躺上床,铁窗锈色斑斓将光源格成棋盘,落在他光裸的上半身,好像连人也给分成了好几份,身躯各自为政,雨声没有丝毫渐缓,脑中的画面也没有消退之势,怪只怪记忆在回溯里越发细致。
    玻璃丝袜,雨中笔直一条线在小腿背。
    若有色,若无色。
    再做两百下俯卧撑接着重新冲凉,依旧只是勉力降着,欲根不知不觉蓄了势,兽一样的东西有自己的意志,黑色高跟鞋底是一片鲜艳绮红,随女人步伐焚起火焰,冷雨泼不灭。
    柔软眠床托住硬挺肉躯,托不住向下直线坠落的此刻薄弱的意志,他几乎咬牙。
    乳猫嘤咛一声也许有梦,一个关于迷离夜乍然滋长无可名状的梦,梦中人一头乌黑蓬松长发像茂密水草,缠人几死。
    掌心套上勃起兽首,越激越灼灼发烫,尘寰于烈火融化,生死关头。
    肉物蜕成绛色,露出凶猛本色,光线闯入又溜走,像间歇着喷发的白色岩浆,一下登上须弥山。
    久未有欲,这一遭便弄了近天明才完全耗尽,睡意早散了。
    灰色天抹着沉郁的蓝,迷迷蒙蒙,今日也不会放晴,摸过床头手机才发现四个钟前,午夜刚过不久便有条讯息躺在其中,他一下醒,城市最宁静的时刻破灭。
    那是一串登入密码,关于一份新的工作。
    不知道为什么心脏突突跳动,不祥。
    小虎斑仍眠在暖窝里,懒懒探出头,他用密码登入平台,随手打开电视,晨间新闻是他的习惯,然而心神却在连续跑动的意外快讯中彻彻底底震醒。
    赤鱲角柜台永远有一张机票等待,只要那人出事,他便永远离开香港,去往任何地方。
    只没想到是今日,是此时此刻,他的目光在电脑与电视之间来回,极少有地,竟有了犹豫。
    晨曦没能破云,一辆红色的士冒雨靠岸,小虎斑从旅行袋中摇晃抬头,打了个呵欠,对明天没有任何忧虑,它给自己择了主便全然信靠他。
    “机场。”
    的士佬朝后照镜扫了一眼,点点头。
    「......晨间快讯,新界环道清晨发生一起重大车祸,司机当场身亡,两名乘客一死一重伤,据悉伤重男子是六十岁宏图集团主席任康文,其座驾与蓝地砂石车相撞,车内血迹斑斑,任康文被送往伊利沙伯医院抢救,情况危殆......。」
    本想听路况,调频台却给这则新闻钉住,的士佬明显分了不少心神收听,错过一个路口。
    「......杀证案历时一年调查,检方日前撤销对任康文的全部指控,任康文刚于昨日宣布参选港岛西议员选举,......任康文参加梁府寿宴至凌晨,其参选得到东荣主席亦是全国政协梁楚彪先生支持,......」
    「......接下来是气象快讯,十二月反常低温创十年纪录,山区严防霜害,大雨延误航班,大屿山机场方向严重拥堵,......」
    手机再响,又是一则讯息。
    他知道对方是谁,只没想过他会亲自联系,酣梦被扰,虎斑睁眼,懵懵懂懂。
    一路上大雨仍是惶急,车已至大屿山,去机场的车阵移动缓慢,要走要留让人更难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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