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蓉的手脚俐落程度不输给什锦,很快便备好热水,差人把沐浴木桶安置好,还不忘焚香让她在沐浴时能够有好心情。原本想摘些新鲜花儿放入木桶让她泡澡,可方才见她不愿折梅花枝,猜想叶纱纱应当不乐见她这么做。
    「巫女姑娘,热水都备好了,您可以来净身了。」绿蓉恭敬道。
    隔上屏风,叶纱纱仅着轻薄单衣,玲瓏的身材曲线若隐若现,她婉拒绿蓉欲服侍她更衣的好意,在盛装热水的木桶旁缓缓褪下绣着精緻蔷薇的鹅黄肚兜,轻轻踏入冒着热烟的木桶,肌肤甫一触及那暖热却不烫人的水温令她不自觉发出一声讚叹,实在太舒坦了。暖意随着温水沁入体内,让她顿时卸下这阵子的疲惫操劳。
    她开始怀念起夜月宫的天然温泉浴池,每次接完活回去她一定先去泡一泡,洗涤身心,或许是夜月宫处于灵地,温泉也有神奇疗效,每次泡完都觉得巫力又提升了不少。虽然眼下泡的不是夜月宫的温泉,但在经歷过野外营地生活后,这暖入心扉的浴桶也如同温泉般带给她疗癒的能量。
    渐渐地,她眼皮自然地闔上,沉浸在这心旷神怡的时光,静静地享受片刻愜意。舒服到几乎就要睡着的她,却忽然听见绿蓉大喊。
    「你在做什么!」
    收拾好屋子,绿蓉隔着屏风见叶纱纱似乎泡得正尽兴,便不打扰她轻声开门,打算去准备几件适合姑娘的衣裳,待她沐浴后即可更衣。
    不料,一开门见了个黑影闪过,她觉得不对劲立即跟上,竟看见一名蒙面黑衣男子站在窗边偷窥,而那正是巫女大人沐浴的隔房!
    绿蓉个儿虽小,声音却宏亮十足,在朱府里头有个称号,叫做「千里传音」。她平常说话音量普通,可一旦喊叫起来却能传遍整个朱府,当年朱府差点失火就是她这一叫才救了眾人免于祝融之灾。
    「来人啊!有淫贼!」绿蓉这次更是卯足了劲的大叫,朱府壮丁各个是放下手中杂事,循着声音奔来。
    蒙面男子正想要戳破纸窗一瞧美人沐浴的风景,被绿蓉这惊声一吼吓得手足无措,此人轻功了得,一个箭步便来到绿蓉身边,大手一摀便堵住了绿蓉的嘴。
    「住口!别喊了!」男人粗哑喊道。
    「呜──!」绿蓉使出浑身力气却依然挣脱不了蒙面男子的箝制,毕竟男女有别,力气也相差甚远。
    在房内沐浴的叶纱纱一方面惊讶于绿蓉的声量,一方面又迅速起身,半湿着身子起捡起方才褪下的单衣快速裹起,又罩上御寒的绒毛披风,头发都还湿漉漉地便衝出门外。
    「放开她!」叶纱纱杏眼圆睁,怒言对那名正抓住绿蓉的蒙面男子说道。
    她生平最恨的便是这种仰仗着自身蛮力却不用于救世济民的男人,尽会欺负弱小、手无寸铁的女子。最气人的是还挑在她正享受沐浴的时候,坏了她的大好心情。
    嘖,外头还真冷,秀丽黑发湿淋淋地垂在肩后,冻得她忍不住发颤,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
    蒙面男子一点也没有被叶纱纱的话恫吓住,倒是被她甫沐浴完我见犹怜的绝美容顏震惊住。瞧她俏丽的脸蛋上泛着浅粉红晕,如瀑布的长发倾泻而下还滴着水珠,娇嫩的红唇漾着水光,生气来却如女子娇嗔,让人只想放在手心里呵护。赭红披风裹住的是她曼妙的身子,刚才隐约在窗边见她凹凸有致的窈窕曲线,光想像他就没用的流了鼻血。
    「好一幅天仙出浴图呀!」他见过的美人儿顶多是美若天仙,可眼前这名女子就是天仙下凡啊!连动怒的神情都教人百看不厌,骂人的声音也如此动听悦耳。早前朱家军入城,他碰巧在茶坊见到她穿着一袭红衣隐身在朱家将中,她娇小身姿在魁武男子中显得特别突出,想不到她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模样让他忘了自己正在倒茶,瞬间失了神,茶汤不小心洒了一半还溅湿他的衣袍。
    凭藉着对美人的执着,他迅速偽装成僕役追随着朱家军的队伍来到朱府,待眾人尽散时,换上了他必备的蒙面装,尾随她们来到叶纱纱的厢房。
    他最自豪的武功就是轻功,别的他不敢说,就这轻功属上上之乘,跟踪美人时甚是好用!刚才他一个轻巧翻身,跃至屋顶躲藏,后见热水、木桶陆续送至房间,他便猜想是美人要沐浴了,兴奋地差点要跌落。
    待僕役离去,他便悄悄地往下一跃,见到窗内女子身影婀娜,他正想戳破窗纸偷看时却被这婢女逮个正着。
    叶纱纱见他蒙住面的布巾渗出了血丝,纳闷着她都还没施咒怎地他就出血了?
    「我这人的缺点就是没耐性,若你再不放开她,休怪我出手不知轻重了。」叶纱纱的威胁对色慾薰心的蒙面男子而言,只像是小猫在喵喵叫,一点也影响不了他。
    「太好了,我也没什么耐性,不如我把这女的给放了,你跟我走如何?」
    被擒住的绿蓉心急地摇着头,犹如波浪鼓似的拼命转动,水汪汪的大眼像是对着叶纱纱说「万万不可」。
    叶纱纱嘴角噙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冰冷凉意从她眸中迸射而出,敢情她这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吗?连一个不知名的宵小都能这样欺侮她?先是没丝毫善意的何紫嫣来访,又来一个不识好歹的傢伙出现,她决定省起口舌不再废话,纤纤素指在空中画了个虚圆,嘴中喃喃叨唸咒语──
    「发生了何事?绿蓉!」
    「淫贼呢?在哪儿?」
    听见绿蓉喊叫的朱府壮士纷纷至此,连朱尧也被惊动而来,只见绿蓉被蒙面男子束缚因而不得动弹;巫女大人披着大氅,湿发未乾发梢都还滴着水珠,嘴里轻唸着什么。
    「别过来!你、你们若过来我就对她动手了!」蒙面男子猛地掐住绿蓉的脖颈,绿蓉纤细的脖颈在他掌中宛如一块豆腐,轻轻一掐便会碎裂。他一不小心用力过重,掐得绿蓉喘不过气,满面涨红。
    一名朱府壮丁手持斧槌,悄声无息地从蒙面男子后方逼近,欲趁他不注意时给他后脑勺一记猛捶,在朱尧的眼神示意下正要挥动时,蒙面男子却忽然发癲,原先掐住绿蓉的手改掐住自个儿的脖子,像是不知痛似的双手狠狠拴住自己,指尖插入肌肤渗出血丝,露出来的脸上肌肤一片惨白。
    绿蓉赶紧跑离他,后方持斧槌的男子则是一头雾水。
    「这是怎么了?」在场的大伙儿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一直站在前头的巫女大人突然缓缓上前,在倒地的蒙面男子身上使劲踩踏了几下,看不出来她体态轻盈,出脚却相当有力,每一下都如千斤重槌般强劲,痛得他发不出声音,虽说他掐住自个儿的脖子也是难以发声。
    「敢动我的人?敢要胁我?我要你以后再不能偷窥!」叶纱纱手中结印,又唸了个让人摸不着头绪的咒法,蒙面男子瞬间不再掐住自个儿的脖子,却往自己的眼睛戳去。
    指尖利如刃,脆弱的双眸无以防备,他双眼便被自己戳成了瞎子,殷红的鲜血自他眼眶流下,他惊愕的惨叫声响遍了整座朱府,比起绿蓉的千里传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够了。」朱尧上前,一把揽住叶纱纱的身子。
    大冷天的她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发,待会儿不着凉才怪。
    「将军,他是足上飞陈七,横行京城、令人闻风丧胆的採花贼!他仗着自己轻功了得,时常跟踪夜行女子,犯下饶不可恕的罪行,是朝廷极力追捕的贼人。」旁人趁隙摘下他的蒙面布巾,一看不得了竟然是朝廷一直捉不到的採花贼,却被巫女大人三两下制伏住,这下採花不成,还给了他最沉痛的惩罚──双目失明,教他再也不得窥视女子。
    听见他是累犯,叶纱纱更是气得又狠狠踩了他的双腿道:「足上飞?轻功了得?我让你连走都不能走!」
    朱府僕役见了叶纱纱惩处恶徒的手法,也是目瞪口呆,刚才她只是动动嘴、动动手指而已,就能令这採花贼自己伤害自己?绝了……难怪朱将军要她做征战巫女。
    看这巫女大人容貌绝世,明艳动人,想不到发起狠来也是不容小覷,是个惹不起的人物啊!
    「别白费力气了,以你的脚力再狠也不过如此。」顶多让他瘀青罢了。
    「可他刚刚挟持绿蓉,还偷窥我沐浴,又伤害过无数名女子,怎能轻易饶过?」
    朱尧闻言,脸色一沉,冷眸中散发出令人不寒而慄的眼神,他倏地将全身内力续至足尖,单腿迅速抬起、重重踏下,「喀」地一声,清脆而响亮,是骨头碎裂的声音,还伴随着陈七凄厉的惨叫,痛得他摀着双眼也不是,抱腿痛哭也不是。曾经自恃轻功高超的陈七,这下双腿再也不得动弹,哪里还能再施展轻功?
    「这贼子光天化日之下犯此恶行,罪不可赦。将他带至衙门问罪,身上的伤──算是我们附送给官差的。」朱尧冷冰冰地下令,他竟偷窥她沐浴?莫名的光火窜至心间,如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烧得他怒不可抑。
    叶纱纱原以为他是存着仁者之心,怕她失了分寸才阻止她,想不到他这猛然一脚便断了这人的腿。她有些讶异地抬眸一望,可他浑身迸射出的森冷气息实在令她不敢恭维,连站在一旁的僕役几乎都要被将军周遭的气息冻伤。
    「你、你没事吧?哈、哈啾!」明明被偷窥的人是她,他怎么好像比她还更生气,彷彿巴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天晓得他有多想就地处以私刑,但好在尚有一丝理智告诉他得呈报官府,至少他双眼已盲,双腿皆废,再不能做些见不得人之事。
    「你头发未乾,还在外头吹风受凉,是不是又想讨药喝了?」朱尧见她喷嚏连连,迅速脱下自己的罩衫覆住她犹湿的发,将她带入室内。
    几名壮丁拿起粗绳将陈七綑绑,送至官府裁决;而其他僕役则尽速备炭火,拿至厢房内替叶纱纱驱除寒气,让她取暖。
    叶纱纱靠近炭盆直搓着手,才在外头待一会儿,原先的娇嫩红唇便了无血色,苍白不已。
    「往后,我多加派人手在这儿守卫。」想起方才那採花贼窥她入浴,他还有些忿忿难耐。想不到才刚入京师就遇到这等事,还是发生在他戒备森严的朱府里头,此次採花贼只是轻功了得,倘若是一个武功高强的不速之客趁夜偷袭还得了?岂不直接拐跑人了?到时候连绿蓉的「千里传音」都没有用。
    「将军,你怕什么?刚才没见着我是如何整治他的吗?」她一脸不屑,她叶纱纱难道还会败在一个宵小手中吗?「若你没出脚,我一样能让他再也不能施展引以为傲的轻功。」
    「你是不是忘了你的罩门?如果正逢你月痕之伤时期呢?反噬来势汹汹时你又该怎办?」她的巫咒并非无敌,如果有心人士得知她的弱点,故意挑她虚弱之时进犯,她如何能自保?
    「将军是怕被我牵连?」血咒之故,若她受伤,他也会感同身受。
    朱尧睨了她一眼,像是嗤之以鼻。他堂堂一个大将军,会怕被她牵连?
    「那你又何必担心,我若有不测,不正合将军之意?」这样血咒就能解了。
    「你尚有用处。」朱尧淡淡答道。见她依旧溼着发,他顺手便拿起布巾替她拭净。叶纱纱似乎也不觉得哪里不妥,让朱尧替她「服务」。
    绿蓉虽惊魂未甫,但还是很称职的做好一名婢女的本份,就是把巫女大人伺候好。
    「来,巫女姑娘,喝点薑汤祛寒。」绿蓉端了薑汤进入,一眼便看见平常冷默寡言的将军大人在替巫女姑娘擦发,这画面又诡异又平和,让她怔忪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了镇定。
    「绿蓉,你还忙活什么?刚才被那人挟持,可否吓着了?」叶纱纱一边关心询问,一边急忙忙地端过薑汤,手却被热烫的陶碗烫得缩回手,朱尧拧眉摇头,却舀起汤匙替她散凉薑汤。
    绿蓉见着将军的举动,心中又是一阵诧异。
    「没事,多亏巫女大人相救,绿蓉感激不尽。倒是巫女姑娘您可得保重尊贵之躯呀!」姑娘刚才为了救她出手,真是令她感佩。以前她心中的大英雄是保家卫国的朱将军,现在还多了个救命恩人叶纱纱。
    「我没事的,倒是绿蓉你是练过什么功夫吗?」
    「没有呀,姑娘为何如此问道?」她若有武功一定就能擒住那贼人。
    「没练过功夫,喊起声来却如雷震耳,真是厉害!」叶纱纱一脸钦佩。
    绿蓉瞬间羞红了脸道:「姑娘言重了,我不过是家里弟妹眾多,时常嘈杂不已,常常得大声管教他们。」
    原来,弟妹吵闹还能让她练就狮吼功,真是了不得!
    「绿蓉在我们朱府有个称号,唤作千里传音。」见薑汤的温度已适合入口,朱尧端起碗递给叶纱纱,一边说道。
    「原来如此,我今日是见识到了。」
    「将军、巫女大人,你们就别笑话我了。」见将军替叶纱纱又是擦发,又是搧凉薑汤,总觉得两人之间瀰漫着一股曖昧气氛,她便识相退去。反正将军在此,若有採花贼来犯──怕是下场会比刚才那位足上飞还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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