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佑回到房间时,浩之正呆坐在铺好的棉被上,满脸疲倦。
    「浩之,如果累了就请睡吧。」
    「嗯……」用力甩甩头,浩之勉强自己打起精神,挥挥手要大佑坐到他身旁。
    「请问怎么了吗?」
    「我有事想问你。」
    「请说。」
    「你们的当家夫人明慧……是为什么去世的?」
    「浩之,在下说过,这件事要当家亲口说才行。」
    「但是,只要提起这个人,鞍马的表情就好悲哀……所以还是你跟我说吧。」
    「这……」
    大佑看着浩之愣了几秒,支支吾吾地欲言又止。这件事,浩之迟早会知道,只是大佑不知道该不该由自己来告诉他。
    「你就说吧,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您为什么那么想知道呢?」
    「就是有点好奇吧……」
    低下头,其实浩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要知道"明慧"的事。或许只是好奇,或许只是想了解,又或许……是想知道那是什么人,能让鞍马如此思念。说实话,浩之觉得自己的思绪乱七八糟,像是打了几个死结似的,但他自己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他只知道,那个梦不对劲,还有那些偶尔闪过脑海的残像片段。如果出现在梦里的男人真的是鞍马,那么那个梦绝对不是梦,而是片段记忆──
    「好吧,在下说给您听。」
    浩之赶紧抬起头,在棉被上坐好。见浩之准备好了,大佑才开始开口。
    「其实,在下没有见过明慧大人,因为在下来到总家时他已经过世了,所以在下所知道的都是圆都哥说的。听说,明慧大人与当家是青梅竹马,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最后自然成了婚。但是,在当家继承总家主之位前,有几个分家的家主串通叛乱,企图夺取总家主之位。他们引起的那场叛乱,我们称为『九尾狐之乱』。这一群叛徒在叛乱中刺杀当时的总家主后,将目标转为下一任家主──也就是当家,但最后因为明慧大人阻扰而失败。据说,当时明慧大人为了保护当家,捨身护爱,最后伤重而亡。而当家因为太过伤心,一夜间白了发。」
    「……鞍马以前不是白发吗?」
    「这、听说不是,当时当家据说是黑发。」
    「黑的……」
    那么,梦里的那个人真的是鞍马?因为太过伤心而一夜白发,虽然听起来不太可能,但以神界来说,什么事都有可能吧?
    「浩之?当家不是天生白发一事让您打击那么大吗?」
    「不是,当然不是。」难得浩之想白眼大佑,难道他在大佑眼里就那么中二吗?
    「那您是怎么了?好像受到很大的打击?」
    「没事,没事,有点累了而已。我们睡觉吧。」
    「好的,那么在下在门外──」
    「铺,床,睡,觉。」
    猜到大佑接下来要说什么,浩之抢先打断他的话,并字字用力地说着,而大佑今天也没有多说什么,在浩之身旁的位置乖乖铺了被子,也躺下睡了。
    五顏六色、鲜艳繽纷的花朵绽放,庭院里开满了各种花朵,其中顏色最为明亮鲜艳的红色刺痛浩之的眼,他凑近细看,红色参杂及黄色花蕊──那是红樱草。纤细的手指抚过柔软的花瓣,各种花朵的香味混杂成一种特殊香气,窜进鼻间是甜而不腻,令人放松身心。
    「明慧。」
    闻声,他转过头去,看见一头黑色长发束在头顶的男人,却依旧看不清他的样貌,但男人低沉带有磁性的嗓音有些耳熟。
    「你又来这儿看花?」
    浩之没有回应男人一字一句,只看着男人逐渐走近,然后大手环过自己的腰,手指拨开浩之眼前的发。
    「前发又遮住眼了,怎么都不多注意些?」
    即使男人就在自己眼前,浩之仍看不清男人的模样,只从话里听出他对自己的疼爱。
    「我说过,天凉了,别老是待在外头,小心染上风寒。」
    只见男人边说,一双黑色翅膀出现在身后,展开将两人包裹住。宽大的羽翼替两人遮去徐徐吹来的冷风,也让两人紧靠着彼此。温热的体温及坚硬的胸膛,浩之抬起头,对上鞍马那双满是疼爱的眼。
    之后鞍马开口说了什么,但浩之听不见他的声音,只看得到鞍马的嘴动了几下,随后眼前立刻变得一片漆黑,温暖的胸膛及羽翼也消失无踪,只剩冰冷的黑暗。
    突地,感觉胸口有点湿意,有种温热又黏腻的液体不断地在胸口扩散。他伸手摸摸湿透的单衣,整片手掌沾上刺眼的血红,还带点铜臭味──是血……
    往下一看,一波波无止尽般地不断往外流的血浸湿了单衣,逐渐扩散开来,随着流出的血越多,他就越感到寒冷,身体的力气也逐渐消失。身体不自主地颤抖,体温逐渐流失,最后呼吸也渐渐变得困难。他开始感到恐惧,害怕离世、害怕消失,更害怕失去那个男人──
    「呼啊!」
    「浩之?您怎么了吗?浩之?」
    突然惊醒,浩之躺在床铺上喘着大气,儘管身旁的大佑拼命喊着他,他的脑子里只縈绕着一个念头。
    我害怕……失去那个男人……?
    ……害怕失去鞍马?
    这不是梦,也不是浩之的记忆──难道是明慧的记忆残像?
    为什么他会梦到明慧的记忆残像?为什么那些记忆残像会那么真实,真实到就像自己真的经歷过这些事一般?不过,浩之记得梦里的自己是白发,而刚才大佑说鞍马以前是黑发,那么,只要确定明慧是不是白发……
    「浩之……浩之!」
    被大佑摇回神智,浩之完全清醒地看着紧张得脸色发白的大佑。
    「……怎、怎么了?」
    「那是在下要说的话啊!您没事吧?又做恶梦了吗?」
    「噢、嗯……不知道怎么搞得,这两天都做恶梦。」
    「是因为太累了吗?还是明日就留在宫里休息吧?」
    「不用,不用!你太大惊小怪了啦。」浩之挥挥手,再度躺平。「继续睡吧!明天还要去玩呢。」
    「浩之……」
    「好了,我真的没事,睡吧。」
    听浩之这么说,大佑听话地躺下继续睡。然而,嘴上这么说,浩之闭着眼却怎么样都睡不着。
    他该怎么跟大佑说?说自己看到了明慧的记忆残像?如果这样跟他说,那么肯定会被鞍马知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浩之现在最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的人,就是鞍马。
    如果鞍马得知这件事的话,一定很开心,因为那就表示浩之真的是明慧的转世。但是,那浩之呢?明慧转世后的这一世呢?这一世所认识的人、事、物──照顾他长大的父母、朋友、宠物……这些都会被强迫放弃吗?更何况,鞍马爱的到底是明慧,而不是浩之──
    心脏猛地收缩,痛得浩之顿时按着胸口并蜷起身子。还有,这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一想到鞍马的事,胸口就闷的生疼,严重时心脏就会像刚才一样,像被人一把揪住般痛苦。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昨晚没解开的思绪又被打上好几个结,害得浩之心思乱得失眠。不过,他也没有起身,就这么静静地望着窗外天中那白盈盈的圆月,企图找出解开心结的答案。
    然而,殊不知,另一位也毫无睡意,在房内独自望着圆月,心底有千思万绪。
    *
    金碧辉煌的神殿里,年轻英俊的青年坐在大神主位上,浑身散发出不容抗拒的霸气──伊邪那岐看着单膝跪在殿中央的男子,面无表情地冷问道。
    「事情办得怎么样?」
    「是,一切相当顺利。」
    「药呢?」
    「小的依照大人吩咐,偷偷藏在高尾大佑的房里了。」
    「很好。」
    放在椅把上的手动了动手指,嘴角勾起满意的邪笑。
    「那么,接下来拜託你了,凉。」
    「是。」
    「对了,你家主人呢?毘沙门那傢伙跟鞍马说要帮他了吗?」
    「是的,主子照大人的吩咐,说了。」
    「呵呵,你们两主僕还真讨人喜欢。好了,那时候也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是,小的告退。」
    一身黑衣加面罩的凉往门口处后退,当他正要走出门口时,伊邪那岐再度开口叮嚀道。
    「记住,千万别被人发现了。」
    「是。」
    当凉离开之际,厚重的金製大门碰地一声,重重关上。
    同时,一个黑影划过白盈盈的圆月。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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